“他們那麼一大幫子的奴才，已是簽過賣身契的了，就是找活幹也沒人肯要，更是沒人收留。想去江淮何家找老爺子告狀更是沒有路引和路費。”
    蘇媽媽喉間如哽了一塊燒炭般，火燎火燎的灼人，連發聲都變得艱難，但她依舊睜著充滿血絲的眼睛，給薛碧玉訴說著蘇河全回來告訴她的事兒。
    兔死狐悲物傷其類，都是互相認識的，又曾經一起共事過，想起他們的淒慘，蘇媽媽頗有些感同身受的悲哀，“……二十三個人就這麼在山腳下的平地上搭了幾個窩棚，靠原來的莊頭和佃戶們接濟著過日子，整整近三年的苦日子，到底困死了幾個老弱病小，也沒地方安葬，更沒錢買棺材，一把火燒了，裝在土罐子裏，作孽喲！”
    說到原莊頭，也是劉壽平時注意行善積德，這才有的好報。莊頭都是在莊子附近的佃戶裏麵找的，劉壽對佃戶大方，平時有個急事也願意伸手幫襯，農具老牛不吝出借，交租的時候佃戶若是遇到了困難，也會做主緩上幾天，這才結的眾多善緣，也讓他們在落難的時候有了個把的幫襯。
    薛碧玉輕歎一聲，“如今咱們知道了，自然不會放著不管，隻是不知道其他莊鋪的情況怎麼樣了？”
    蘇媽媽澀然歎息一聲，同樣擔憂的望向遠方。
    這裏說了不會放任劉壽等人悲慘下去，自然就要將莊子拿回來給他們居住操持。
    薛碧玉慢慢喝光了茶盞裏的蜂蜜水，睫羽輕眨，聲音冷冽如冬日裏的冰錐，她不疾不徐的對蘇媽媽道：“媽媽，你去告訴二夫人，若是她不在一天內把趙大這些人領回去，那就別怪我遞帖子上大理寺，讓廷尉少卿們替我主持公道了。”
    她將茶盞往桌子上一擱，冷冷一勾紅唇，“我是不怕丟人的，反正我的臉麵早已經丟光了。如果她也跟我一樣，不怕被人說薛紋和薛碧雲的聘禮嫁妝都是從我這麼一個沒娘的孩子身上搶過來的，那咱們就盡管這麼杠著來！”
    蘇媽媽聽得薛碧玉如此自貶，眼眶發酸，卻仍強自鎮定的點點頭，“是，小姐。奴婢這就去說。”
    邢氏自然是不能拿自己的兒女冒險，因此盡管憤怒，仍舊將趙大等人叫了回來，隻是望著紅綃閣的方向，雙眼裏滿是忌恨。
    她收拾撕扯著帕子，頭也不回的對趙媽媽道：“大的處處轄製我，好不容易被熬死了，如今卻是輪到這個小的來找我的茬，到底我跟她們母女倆是天生的八字相克，咱們不是東風壓倒了西風，就是西風壓倒了東風，不死不罷休！”
    趙媽媽因為自家的男人失了這麼一份好油頭的活計，也是心懷怨恨，便跟邢氏同仇敵愾起來。
    “這小賤蹄子如今倒是精明的跟什麼似的，隻是太太，咱們可不能就這麼吃了啞巴虧，可得把場子給找回來，好好鎮鎮她才行，要不然她還越發的猖狂起來了！”她對邢氏道：“太太，這莊子上的油水多豐厚啊，六小姐壓箱底的漢白玉嵌金銀絲頭麵可就是從這兒來的。這會子被拿了回去，也不知道其他的莊鋪會不會也這樣？”隻字不提自己家的男人是如何在莊子上抽成的。
    邢氏聽的一凜，忙忙的跟趙媽媽想起對策來。
    卻說薛碧玉這邊兒，蘇河全接手了雲夢山下的莊子，做了莊子的管事，又把劉壽這些被驅趕出莊子的仆婦小子和男人都找了回來安頓，重新分配了差事，發放了衣物，不一時，莊子就又井然有序的運轉起來。
    轉眼，蘇河全照著薛碧玉的話，將京都裏的八間鋪子都察訪了一遍，自然發現都被換了掌櫃的和夥計，於是又是好一通的忙活，把人都給找了回來不說，還將賬本子都翻看了一遍，這下子又是一大驚！
    在邢氏接手鋪子以來，因為東西以次充好、缺斤少兩，又有夥計掌櫃的中飽私囊，收入對比之前少了三分之一不說，還失了大半的客源，得罪了大批的客人，若是再不好好經營，遲早就要入不敷出、關門大吉了！
    特別是東街的懷仁堂藥鋪，藥材實在不是能開玩笑的東西，這以次充好、缺斤少兩的後果就是背上了人命官司，吃壞了不少倒黴的人……
    於是忙忙的報給薛碧玉聽。
    薛碧玉聽了，也不說話，隻是手上握著的狼毫筆勢一轉，雪白的宣紙上就落下了一句話：人不可無恥，無恥之恥，無恥矣！
    筆鋒銳利，猶如風刀霜劍刮過，鋒芒畢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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