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那麼不鹹不淡地過下去，柳衾閑暇時便會來謝沐處插科打諢，一同調戲著後院的魚蟲鳥獸，不過大多數時間兩人無甚多話，有時懶了，擠在那張竹椅上一躺就是一天。尤其隨著天氣漸冷，謝沐更愛摟著軟綿綿的柳衾。柳衾仿佛就是個火爐，被越抱越暖，讓謝沐愛不釋手。奇怪的是，整個嚴冬，柳衾就隻著那單衣白袍，反觀謝沐卻圍成了個粽球，完全沒了昔日的身段。
    謝沐從不過問柳衾跟息衡的事，也不再執著於他們三人的關係，息衡依舊住在柳衾那屋，鮮少出門，許是不清楚柳衾這邊金屋藏嬌的行為。柳衾也會去看看息衡，但大多數時候是在謝沐這邊。這就讓謝沐想起了這麼一個可笑的關係——結發妻子、薄幸郎、受寵妾侍。
    柳衾對謝沐是極好的，但是無論在多麼情動之時，他都不對謝沐說情話，哪怕一句喜歡。謝沐問多幾次就無趣了，往往那總讓那氣氛僵冷下來，所以說追根究底總是不好的。
    是夜，謝沐柳衾像往常一般早早入床，謝沐雙腳受不住凍，時常睡至半夜仍舊僵冷無比，故而柳衾睡前都會將其捧著捂暖。為避免尷尬，此時謝沐總會打哈哈幾句調戲起柳衾來。
    “為何你總如此暖和，是見著我就渾身熾熱的緣故？”
    “胡說，”柳衾紅著臉瞪了謝沐一眼，卻半天支支吾吾說不下話來，“那是……那是……”
    “好啦，不鬧你，”謝沐打了個哈欠，“況且那事兒你也做了不少了不是。恐怕已經索然無味了罷？”
    柳衾的臉又紅上幾分，躺下身子，在謝沐懷裏蹭著，開口卻是，“今晚還來不？”
    “滾一邊去！困著呢。”謝沐轉個身背對柳衾，恰好似被柳衾抱在懷中。
    柳衾傻傻地笑著，忽而誠懇地道，“謝沐，我會對你好的。”
    這是柳衾能給的最大的承諾，謝沐滿意地笑著，在柳衾懷中入睡。
    那夜，謝沐是被那震耳的雷聲驚醒的，醒來就聽見庭外吵吵嚷嚷哭天搶地。雷聲一遍遍地轟炸，恍如直擊心髒，讓謝沐莫名一慟。瞧不見身邊的人，更是手足無措，慌慌張張披上外衣起身查看。
    庭外，天空亮如白晝，明晃晃刺瞎傷眼，滿目白光，風卷雲湧，混混沌沌。耳邊仍是那一陣陣巨響，震天動地。謝沐就看那雷電如利劍般劃破夜幕，劈頭蓋臉而下，那方向——竟是柳衾原先所住那屋。
    西窗人多，卻全是那柔弱小婠，無見過大陣仗，一個個卷起包裹，啼哭一片，跑的跑，嚷的嚷，往門口衝去。
    謝沐穩了穩心神，不想其它，就往雷劈的方向跑。豆大的雨點砸在身上，火辣辣的疼痛，閃電緊接而下，雷聲入耳，一晃間，前方多數屋房瞬時倒坍，步步驚心。
    後院到前廳路途並不長，卻走得格外艱險，謝沐好不容易踏進門檻，左腳被橫梁一拌，摔倒在地。與此同時，巨雷擊中頭上屋頂，地動山搖，斷裂的木棍直砸而下，萬物塌陷。在那一瞬，謝沐感覺天地萬物都朝背部襲來，脊椎盡斷，裂骨刺入心肺，哇地口吐鮮血，動彈不得。
    緩緩抬眼，隻見不遠處心心念念的那個男子，在斷壁殘垣中，背對著他，月白的袍子沾滿鮮血，踉踉蹌蹌，一身狼狽，小心翼翼地抱起不省人事的息衡，恍然消失……
    謝沐急切地想呼喚柳衾，一張口卻隻有噴湧而出的鮮血，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在這片廢墟中，憑空消失了。腦中一陣暈眩，卻依舊模模糊糊有著些許意識，他想，怎麼就沒了呢……怎麼就那麼沒了呢……著實想不通。
    人命就是賤。緩緩合上眼皮，謝沐隻得出這個結論。
    他覺得自己是死了，他瞧見了那黃泉路旁嬌豔的彼岸花，那是他最喜歡的顏色，紅豔如火。淡淡花香中，他仿佛看見那個男子，笑眼如月牙，絕世而獨立，有匪君子，終不可諼，終不可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