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陽半年來躥高了不少，稚氣的臉因練武有了少許少年氣質。
    參加武林盟大會的吳斌在一大群高手中為楓陽奪得了僅剩的一顆洗髓丹回來，就站在小亭外看著楓陽，是以楓陽馬上就要秘密閉關了。
    見到師父，楓陽也知道他會隨時離開楓府，所以便放下手中畫，和師父聊了片刻，下了亭，徑直去水榭苑了。
    書房，楓舞在讀《史鑒》，看到大哥，心情頓好了起來，立刻下了書案，親自去沏來茶，二豆子閑在一旁籠火烘衣服。
    “大哥怎有空來看二弟了？”
    “想起來了。”楓陽拉了人坐下，又打量了他一番，心底在想離府的這一年，二弟會過得如何？
    楓舞端起茶飲了一口，見大哥不說話，隻看著他，有些不解，不過大哥話本就不多，性子像極了爹，但全身氣勢確沒有爹淩厲，又因年歲還小，顯得很柔和，且有幾分長得像母親，便更讓人喜歡親近他。
    “二弟在看《史鑒》了。”回過神的楓陽拉過桌上的書，心底不得不服，習文練武有天賦的自是要容易得多。
    “大哥呢？”楓舞問候才發覺不妥，大哥喜武，讀書這塊恐是落後於他了，心底隱隱有絲不安。
    “也是。好在二弟不喜武，不然我這個做長兄的都不好意思了。”楓陽輕笑的拍了他頭一下，楓舞抬眼羨慕的看著人道。
    “大哥修文習武在鳳月王朝自是人人喜歡，畢竟文武皆高的人才極少。單單習文，做了官也隻是受人敬重，入了風雅也不及傳聞不如一見的公主。”原來二弟還是聽得了鳳心公主的事，雖是皮毛，也好過兩耳不聞窗外事。楓陽有幾許欣慰，兩人又談到許多關於鳳心公主的傳聞。
    楓舞突然想起那畫中女孩來，姚叔當日之言好似肯定了畫中人就是鳳心公主，當時自己說了句好像，被大哥將話岔開了。
    “六弟的確是很像那畫中女孩。”楓陽說完，心底也升起了一絲怪異之感，而那彩雀……想起中毒一事，楓陽臉上略白。楓舞倒無異常，隻覺得兩人僅僅是像而已。
    窗外，天不覺暗了。坐了一陣的楓陽又帶了楓舞一道去看楓林。
    楓舞總想通過大哥與五弟搞好關係，無奈不知為何，五弟總是嫌棄他，這令他極度不解，也很不愉快！
    楓林仍在房間搗鼓，竹劍放在一旁。楓陽和楓舞入院就見他盤腿床上，兩手擱置膝蓋，翹了蘭花指，像是打坐，卻鼓著嘴腮，胸脯大起大伏。
    楓陽走近瞧仔細後，撲哧笑了出來。楓林睜開眼歡快了喊了聲“大哥。”就翹了腿，跳下床，將楓舞拉到一邊，自個兒和楓陽坐到一處。今兒楓陽也沒計較他對楓舞的無禮，隻拉過楓舞在他右旁坐下。
    “好久都不見大哥了，五弟本想去找你，小師傅不肯。”楓陽知道他說的小師傅是楊友。楓舞則是知道大哥忙，從不敢去打擾。也不想去找從不待見他的三妹和四妹，而楓林又不歡迎他，是以他獨自在水榭苑就著書畫過日子。
    “大哥自是在努力上進，整個府上就五弟還是這般不長進。”楓陽說完捏了楓林鼻子一下。楓林嘟囔起來。
    “誰說的，我都練會一套劍法了，就是根基不牢，小師傅說要練內功心法，諾，剛才你也看見了。”楓林朝床上一指，楓陽越發想笑終是忍住了，臉上正經道。
    “你尚不懂經脈走向，又如何練得內功心法？給。”楓陽從懷裏掏出一本三字經遞到楓林跟前。
    “好好識字讀書，認得了字，小師傅就會教你內功心法。不然你就在床上打坐一輩子，丹田也聚不了內力。”楓舞倒是頻頻點頭，表示附和。
    “你懂個啥，你又讀了幾多書，又學了幾招半式？常道最無一用是書生。往後你才是府上最無用的了。楓霜都能耍幾招劍法，大哥放心，我定會把三字經認得全。隻要小師傅肯教我。”
    楓林的話一點也沒傷著楓舞，楓舞本就無法接受平日裏楓林歪歪倒倒舞劍的樣子。沒見過大哥練武，但楓舞私下覺得大哥的招式肯定比楓林練的要好看。
    見楓舞臉上平靜異常，楓陽隻笑著拍了楓林的頭，三兄弟又同聊了一些別的。
    燭火炸響，楓陽抬頭瞧了五弟，又囑咐了他好些話，方起身帶了楓舞去探望楓露和楓霜。
    楓露忙完活，剛洗過手。楓霜則在試著繡花，見大哥和二哥一起到了肖雲庭，兩人都忙著沏茶。楓露用上好的龍井，而楓霜用的是岩茶。龍井在楓陽跟前，岩茶擺在楓舞身前，楓舞不愛岩茶，平日裏隻喝鐵觀音，臉上卻不露聲色，端起茶呷了一口，心底知道他這個做二哥的實在太失敗了。
    楓陽問了兩人最近都做了些啥。楓陽一連串的舉動和問話方引起了楓舞警覺，楓舞有絲惶恐。大哥這一夜像是要辭別？
    一道回走時，楓舞忍不住問了楓陽一句。
    “大哥是要出遠門麼？”
    楓陽回頭瞧了楓舞，心底知道還是二弟懂事。整個人卻湊近他耳朵低低說了句。
    “正是，不要告訴任何人，師傅要帶我閉關一年。”
    楓舞知道何為閉關，平日裏就聽二豆子說五弟囔著要閉關增加功力。先是不信，這次輪到大哥，卻是有幾分高興，而後又有些憂傷。
    “來不及準備你年後的生辰禮物，回來補齊。二弟不會介意吧。”
    “自然不會，那大哥可要好好保重。”岔口，走在前的楓陽停了步子，回轉身。
    楓舞小身板被燈籠照出的昏暗吞噬，隻兩隻眼睛亮晶晶在閃。楓陽掐了他臉一下，轉身徑直回了潮音閣。楓舞無比失落地回了水榭苑。
    楓陽離府三日，楓霜、楓露和楓林才發覺大哥失蹤了，慌忙跑到水榭苑問楓舞，楓舞說不知道讓去問母親。
    柳正恰好也不在府上。隻楓霜多了個心眼，瞧楓舞不急不躁，懷疑他知道些什麼不肯說。楓林則是虎頭虎腦的晃回青籬院了。
    又一年除夕。
    沒有大哥，沒有六弟。楓舞坐在桌上發呆。楓林滿手是油的啃著骨頭。楓霜和楓露在桌上用筷子互掐。柳正忙禁地的事，沒回府，楓山人還在北方經營生意。端木蘭舉著筷子正嗬斥楓霜，李筱玥就見不得她時刻針對自家女兒，盡在一旁勸和。
    見楓舞起身離開，斜了眼的李筱玥拉了他一把。
    “夫人沒在梧桐院。你六弟和五姨娘也出不了竹園，你趕緊坐下來用膳。沒見吃就飽了？大過年還要挨餓？這些油水平日裏可都是沒有的。”李筱玥邊說邊夾了塊兔肉在嘴裏慢嚼。
    “我吃好了。”楓舞走出大廳，回了水榭苑，隻在水榭苑外的廊子裏站著，沒入廂房。
    冷風吹的厲害。過年，喜慶燈籠也沒照亮竹園一角，楓舞瞧了如遠星一般掛在潮音閣小亭上的燈籠，心底愈發難受。二豆子領了月錢和歲末打賞，遠遠跟著楓舞往回走。見自家少爺站在廊柱前吸鼻子，趕緊入屋，拿了狐裘出來給他披上。
    “你不同他們一起玩？”楓舞有些不解，去年除夕，二豆子都在下人房裏贏錢。
    “少爺不是也回苑了麼？他們玩得興起，見少爺心情不好，二豆子也沒心情玩。”
    “你去玩吧，我沒事，就想出來透透氣。”楓舞往水榭苑外走，二豆子趕緊提了燈籠跟上，心裏還在嘀咕，他不是不想去玩，是想探探自家少爺口風，年後會不會放了他去。夫人馬上要派近身侍衛侍候各個少主，據說一人當三用，他這個侍童怕是用不著了。二豆子年不過十四，一時也沒想到出了府去哪兒上工幫襯鄉下爹娘。
    楓舞住了腳，回頭瞧了跟在身後低著頭的二豆子。
    “二豆子，聽到什麼了？”
    “少爺沒聽姨娘說麼？夫人年後就要派近身侍衛與你。”楓舞怔了下，派遣近身侍衛就意味著府裏隨時都會有大事發生。楓舞搖頭，也明了二豆子擔心什麼，隻伸手拍了他胳膊一下，保證道。
    “二豆子不會離開本少爺。”二豆子吃了這顆定心丸，越發仔細地掌著燈籠陪楓舞去了潮音閣的小亭。小亭上可以看到竹園裏隱現的紅燈籠，像兩隻鬼魅的眼在黝暗裏發出猩紅的光。楓舞下意識地站了起來，有些畏懼地看了看黝黑四周，但小亭子內被四角燈照的亮堂，隻楓舞覺得不舒服，沒站一會兒又回了水榭苑早早歇下了。
    冬去春來，派遣近身侍衛的事卻沒發生，閑下來時，楓舞就拿這事取笑二豆子，二豆子嘴上不說，心底卻有些犯怵，近些日仿佛都有人在盯著水榭苑，不過卻沒發現任何不妥。
    楓舞、楓霜和楓露還想往常一般過了生辰，沒了大哥禮物，都覺過得十分不滿。
    轉眼入夏。竹園六少爺終於斷了奶，已能試著站起，且能獨自玩耍好長一陣。
    奶娘也搬出了竹園，竹園隻剩六少爺和彩雀。門外，聾啞婆婆一日三餐往石槽裏倒廚房剩餘飯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