Ⅴ、往集市
    巫妖是絕對沒有定居觀念的家夥。在九域①，如果沒有絕對強大的實力，定居是沒有必要且愚蠢的事情。但他們也會有自己的據點。普通的巫妖可能會有一些洞穴或者霸占別的文明的遺跡，而強大的巫妖，比如說林奇的半巫妖導師，會擁有一個非常強大功能齊全且行跡詭秘的法師塔。
    擁有一個自己的法師塔，絕對是每一個法師所向往的，也是自身強大實力的證明——不論是不死者，還是生者。
    可惜林奇隻是一個小小的學徒。雖然在九域中，他已經是接近食物鏈頂端的存在了，但是很不幸的是，他是半巫妖的學徒，也就是說，他可能這輩子(？)都會是學徒了——基本沒有出師的可能。
    不過這並不是他暫時沒有法師塔的原因。主要是他的導師對他的利用率實在很高，且他也習慣了和導師的法師塔朝夕相處，他沒有時間也沒有必要去花費大量時間和精力建造和維護自己的地盤。
    那麼言歸正傳，現在，剛到達這個位麵、變成了人類、還十分脆弱的巫妖確實需要一個能供自己煉金附魔和法術實驗、存放材料、修整身體的地方。
    但科恩的家顯然不適合。
    這裏是森林和平原的交織處，陽光明媚、雨水充足，小鎮上來往著許多傭兵和商人，良好的治安和環境，大片的農田和生活閑適的農戶……仿佛整個小鎮都散發著一股人類安居樂業的正能量氣息。
    ——這是很多不死者深深憎惡的、無時無刻不想將之毀滅拖下地獄的、它們無法企及的光明。
    雖然林奇對此沒有什麼感情波動，但他還是感到十分不適，無關那些來自死者對光明本能的厭惡，他習慣了因為亡靈可以在黑暗中視物而漆黑著的法師塔，習慣了仿佛濃煙滾滾的灰色天空，習慣了荒蕪而殘酷的平原與嶙峋的山脈……就像魚在它生活的水中一樣安定。
    他也從來不知道那些閃亮的事物有什麼值得厭惡或者憎恨的。
    ——他曾經是生者，卻無異於死者。
    就如同先天失聰的人無論如何也無法想象聲音有多麼美妙，先天眼盲的人也從未感受過色彩的世界。他們也許生活有些不適，有時也會羨慕，但也無法理解正常人對他們那麼悲切的同情。這和那些感受過世界的美妙再徹底失去的人不同。
    ——從未擁有，也就談不上失去。不會痛苦，也沒有憎惡。
    ……
    “林奇。”勤勞的少年速度飛快地把出行可能要用的東西整理好了，看來他確實很熟練，不過這隻是一部分原因，最主要的是——家裏可用的東西太少了，連個像樣的背袋也沒有。
    “嗯，看來我們需要到鎮上去采購了。”巫妖頗有些興致勃勃地說道。
    一般小鎮的集市都會在特定的時間，不過有一些小鎮是例外的，比如說他們所在的落羽鎮。大量的傭兵和冒險者促進了這裏的消費，商人也紛紛到來，鎮子東麵的集市可是全天都絡繹不絕。
    所以，凱撒將一些可用的物品用一塊亞麻布一裹，往肩上一背，一臉標準的隨從模樣，就跟在“財主”林奇後麵出門了。
    ……
    落羽鎮隻是一個普通的小鎮。雖然鄰近落羽森林讓這裏成為許多傭兵和冒險者落腳的地方，但它在龐大的帝國版圖裏確實是一個小地方，科恩的父親作為一個男爵，在這裏可以肆意對普通民眾指手畫腳，享受至高無上的待遇。
    所以，這裏確實不應該有這麼多貴族。
    兩人橫穿小鎮走向集市，凱撒敏銳地發現了一些反常的地方。
    雖然隻是一些小貴族，甚至他沒有看到比男爵高的爵位，但他們都不應該出現在這裏——要知道這些追逐名利的小貴族，都喜歡擠在大城市裏討好上層，尋找擠入上流的機會，整日做著一些荒唐可笑的白日夢。像科恩父親這樣的，在他們看來都是毫無前途自甘墮落的家夥——實際上也是這樣。
    凱撒皺起了眉頭。那些小貴族的馬車上鑲滿品味低俗的花紋、散發著濃鬱得令人作嘔的熏香，充滿著一股奢靡墮落的氣息。
    巫妖也察覺了。那些穿金戴銀體態豐盈的人的周圍，充滿著負麵的情緒和能量——這是最容易被惡魔拖下地獄的人類。
    不過他顯然對此毫無興趣，他更在意的是身旁的少年散發的情緒。自從看見這些人類，少年的情緒就開始有些反常。不是平民對奢侈而權力巨大的剝削階級的那種帶有嫉妒的畏懼和憎恨，而是智慧的上位者在俯視可悲的愚民，人類在厭惡那些不堪一擊卻令人討厭的蟲豸一般的眼神——不明顯，但這種心態，發自內心，源於血脈。
    兩人都頗有默契地無視了這些不應該在這裏的多餘的人類，依然朝著目標前進著。
    但是——你不去找麻煩，不代表麻煩不會來找你。
    “你就是科恩？”一個騎著馬的穿著華麗的肥胖青年，手持皮鞭居高臨下地指著林奇，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巫妖雖然用的是科恩的身體，但一直不覺得自己和那蠢貨有什麼關係，而且他現在的模樣已經變了太多，便目不斜視地走了過去。
    也許是因為林奇此時穿著一絲不苟，脊梁挺直，每一步之間的間隔不管是時間還是距離都沒有半點誤差，麵容嚴肅連一個眼神也不給，配上完美的白金色頭發，簡直如同從畫裏走出來的年輕貴族一般高貴冷豔，在那青年周圍的一圈貴族少爺們一下子都被震住了。
    ——其實對於以前一直使用漂浮術剛剛找到走路的感覺、以至於每次步行都需要全神貫注的巫妖是不能要求太多的。
    不過自然有人肯為他出頭。
    凱撒見此十分不悅，“讓開，你們認錯人了。”他毫不猶豫地相信氣質上如此強大的林奇和這些紈絝子弟沒有絲毫關係。
    眼神不錯表情到位，如果是識相的貴族一定會禮貌地道歉並且小心翼翼地詢問對方的身份，並且表示希望一起共進晚餐之類，再實施一係列友好交際方式。
    不過如果真是這樣那這個剛到此地的，大概是世襲男爵之子就不會這樣受其他人挑唆前來這裏無端端地找麻煩了。
    普通的棉布衣料，背著個破麻袋，稀少的黑色頭發和眼睛在這個時候更像是山溝溝裏跑出來的稀有人種。
    “你憑什麼這麼對我說話！你知道我是誰嗎！”貴族胖子連臉上的肥肉都顫抖起來。
    話音剛落，他身邊站著的扈從立刻上前一步，將一直握在仿佛蓄勢待發的鞭子狠狠抽向凱撒的臉。這是低級貴族特有的物品，可隨意抽打不長眼的平民，以顯示自身作為貴族的無比優越性。看這力道，一鞭抽中的話，絕對是血肉橫飛，若是抽中了腦袋，可能再也不能起身了。
    平民的性命一向不值得一提。
    凱撒沒有閃躲，而是露出厭惡的神色，劈手便將扈從抽來的鞭子一把抓在手裏，再猛的一扯，鞭子就直接帶著那貴族走狗的身子飛了過來，再往他肋骨下方狠狠一踹，這扈從的身體立刻倒飛回去，直接砸在了街邊房屋的石牆上，一聲悶響後摔落在地上，再沒了動靜。
    看著那剛才還囂張的扈從躺在不遠處的地上一聲不吭，嘴角淌出一些血沫，周圍沒有驚呼，貴族青年也不再叫囂，緊抿著嘴巴一臉吃了蒼蠅的神色，原本靠近集市的熱鬧街道仿佛被法師扔了一個靜默術一般，恐懼在空氣中彌漫，好像隻要發出一點點聲音就會被那黑發的少年碾死在街道上。
    這裏的人們習慣了傭兵之間是不是的衝突和鬥毆，凱撒的武力值也並不算頂尖，但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視貴族如草芥，如此狂妄而目中無人，如此強的氣場，令人不可抑製地心生畏懼的姿態。
    人類總是畏懼力量。巫妖仿佛站在另一個世界觀望著，如此想到。權利和地位隻是力量的另一種含蓄的展示方式。而強大的力量，代表著這決定了生死。
    ——所以人類總是畏懼死亡。
    不過他的隨從真是有不錯的反應啊。
    “林奇？”仿佛剛才什麼也沒做、或者做的事情如同碾死蟲豸一般無關緊要的少年湊了過來，“你沒事吧？”
    “嗯？”巫妖一下子沒反應過來，“當然。”他當然沒事。
    “那我們走吧。”少年回頭狠狠地瞪了那貴族青年一眼，把他嚇得一哆嗦，然後就和林奇繼續向集市走去。
    【名詞解釋：
    ① 九域：全稱九層地獄之巴托地獄（守序邪惡），DND裏麵外層位麵之一。不用太在意，隻需要知道這是巫妖生活的地方，各種惡魔統治的區域。
    這個名字的引用是作者無奈之舉。構架不是難事，但取名絕對是令人蛋碎的事情，看到主角的名字就應該明白作者對此絕逼沒有一點天賦！所以就直接用了DND裏麵的設定，不過還是會有很多不同，不用在意，會從文中娓娓道來。
    然後作者表示不會有很多打鬥情節，都是用來渲染氣氛什麼的……（隻是你不會寫吧？）也不會起點女作家一般強調人性，如果有，那也隻是一種巫妖的學習，畢竟思想和生活要兩手抓，兩手都要硬，對巫妖靈魂的改造以方便他最後擁有類似於人類的感情好XXOO讓爺放肉什麼的（大霧！）……
    還有，關於本文的貴族，沒有黑。畢竟不管哪個階層，都有那麼一些敗類和蛀蟲，無關富貴與貧窮。作者不會一杆子打翻一船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