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從小就經常和醫院打交道的。小時候我的體質一直都不是太好，一年下來光是感冒發燒就能有五六回，所以我對醫院裏淡淡的消毒水味兒異常熟悉，雖然高中了以後常練習長跑，身體好了許多，也不再頻繁生病，但是我對醫院的味道仍然留有深刻的印象。
    不過話說回來，從前一直是大人或樺林陪我去醫院看病，我帶別人看病還真是第一次，這也是為什麼我一走進醫院就有點兒慌，連掛號這種基本步驟都忘記了。
    坐在醫師辦公室外等待的期間，席彥景就吐了兩次。第一次什麼也沒吐出來，一臉慘白地從廁所走出來，還沒走幾步，馬上調頭回去吐得天翻地覆。我不可能跟著他進男廁所，便托了旁邊一位大叔麻煩他幫我把礦泉水遞進去。
    我站在盥洗池的鏡子前，翻出錢包，仔細數了數帶來的現金，祈禱醫生開藥時手下留情。
    兩分鍾後席彥景活著回來了，麵色也比之前稍好，但還有些狼狽。他晃了晃手中空掉的礦泉水瓶：“我再去買一瓶，不知道還會不會吐。”
    我接過水瓶將其扔進垃圾桶，將他推向醫師辦公室：“快到你了，先進去吧。我去幫你買水，有事打電話。”
    他看我一眼，走進房間，算是默認。
    後來我從小賣部買好水回來時，席彥景已經看完診，拿著藥單整個人軟在走廊座椅上，半閉著眼睛疲憊不堪，我把水給他，一想到兩次把他整成這副模樣就愧疚得不得了：“還難受？”
    他張嘴：“還難受。”說完睜開眼坐起來，放下藥單，拿錢包準備買藥。
    我製止：“我付錢。本來我就是禍首，這次你就給我個贖罪的機會吧。”
    回程的出租車裏席彥景翻出藥服下，在察看藥物的當頭愣住。
    “你怎麼每種藥都買了兩盒？就這麼希望我過敏？”他語氣不善。
    我嗤他一聲。這人根本不懂我的良苦用心：“我不是這意思。不備著點兒藥哪天暈死街頭都沒人救你。你這體質要去海南，我看玄乎。你就準備天天吃白米飯吧。”
    他如遭當頭一棒，訕訕地紮好袋子，說：“我之前報名的時候還真沒有考慮到那一層——這下你可提醒我了。實在不行我就隻好吃泡麵了嘍。”我是在不認同天天吃泡麵的生活方式，騎行可不是兒戲，沒有體力怎麼成呢？
    “那可不行。剛剛醫院裏醫生都說了，你這是心理過敏，自己跟自己過不去，又不是體質問題，完全可以治好的。”我又拿出一瓶水給他就水吞藥。他似笑非笑地看過來：“不錯，我的確是心理抵製，但你準備怎麼治？”
    我想了一想說：“以毒攻毒。我還不信這個治不好你。”
    “具體解釋一下，怎麼個以毒攻毒法？”
    “天天給你吃海鮮，久而久之你的病就好了。”我有些小得意。
    他聽後臉色卻唰的一下就白了：“你別說了，我現在又有點兒難受。別病沒治好把我小命給丟了。”
    我看他捂著胃痛苦萬分，不免覺得有點好笑，連忙跟司機師傅打招呼：“師傅，就到這兒吧，我們再走一段。”
    出租車剛停穩，席彥景就打開車門跳下去四處搜尋垃圾桶。等我找到他時，他正弓著腰，麵對桶口，就這麼靜止了幾分鍾，毫無成果，遂暫時作罷。
    “先往學校走吧。”我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厚積薄發一下。”
    他被我的濫用成語逗笑：“好吧。”
    結果他還是吐了，在宿舍樓下的垃圾桶裏。經過了前兩次的劇烈嘔吐，他胃裏已經空空如也，隻剩下不久前才喝進去的水了。我什麼也沒法做，隻能遞去紙巾，並象征性地拍拍他的背。重新直立起來時，席彥景的身形往右一閃，有些不穩。
    “這下你要把全市的垃圾桶都猥褻一遍了。”
    “我現在餓得要死，沒心情跟你開玩笑。我得回去補充鹽水。”我聞言把他交給了樓上下來的朋友，把藥塞進他的手裏。
    “要不要給你弄一點粥來？”
    “不了，太晚。”他說又想了一會兒，補充道，“明天早上請我吃粥怎麼樣？食堂見。”
    我看表，發現時鍾已轉至九點半，隻好點頭答應。
    抬頭時，席彥景被舍友扶著走進宿舍，像幽靈一樣消失在夜色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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