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經降臨，群山綿延起伏。
    快跑……
    很快就能出去了……
    月光柔和，偶有野獸哀啼。腳下滿是荊棘的原野。他沒穿鞋，腳被這些荊棘的刺劃出一道道血痕，但是很快痕跡就複原了，隻留下滿腳的血汙。
    沒關係，他不疼。明洛堅毅地咬著下唇，他必須離開這兒，這兒的人全是瘋子。
    黑夜中，有很多雙眼睛在窺探著這一切，無奈又深沉的歎息隻是湮沒在夜色中，何必抵擋呢，既然英雄已經末路，順從陛下的安排不好嗎？
    他能逃出哪兒？這周圍都是結界，他不知道辛苦的跋涉隻是在一個狹小的範圍內打轉而已。陛下的結界，他以前還可破解，現在……也隻是無能為力，任由玩弄而已。
    明洛的臉色非常蒼白，被封印的血液流速減慢，他握了握拳頭，他需要休息。眼前一花，他被腳下凸出地麵的粗大樹根絆倒。
    “洛大人。”
    兩人出現在他麵前，一人穿著鎧甲，另一人一身青袍。那穿青袍的人接住了他踉蹌的身體，也不敢多接觸，隻是輕輕扶住他。
    明洛抬頭看他，蒼白一笑：“你發現了？什麼時候？”
    “您的住處被陛下放了真實之眼，他能夠看到您的一舉一動，您剛走，我們就知道了。”青袍之人淡淡告訴他。
    “告訴你們，老子才不會嫁給一個男人！”明洛絕望地說，“絕對不會……”他的聲音漸弱，已經是體力不支了。
    青袍之人扶著他的身體的手也是一僵。
    作為神的存在的洛大人，曾經何等風光，封印魔界，將冥族趕到極荒之淵。與幾位天下至尊之人一戰，指點江山。他們也曾是仰望他的卑微之人，他站在灰黑的天際，身上銀光纏繞，魔獸屍骸遍野，妖族死傷無數，這場聖戰血流成河，遍地哀鴻。
    “與爾等四人五分天下，吾人族棲居雲大陸。妖魔海冥皆不得進犯，若不然，吾將血洗該族。”洛大人的手指慢慢張開，細長美麗，靈光閃耀。
    四族強者望著那一份豔色，均是冷笑，卻不得不服從。
    現在那個雲端的洛大人就像個脆弱的人族少年，安靜地躺在他懷裏。他昏了過去，細長的黑發覆蓋了他左側的臉，他替他理開發絲，看到此生所見最美麗的絕色姿容。
    細長的睫毛柔弱覆蓋著，臉頰柔軟極了，淡色的嘴唇有淺淺的櫻花紅。隻有閉著眼的時候他才顯得如此柔弱，睜開眼時眼中盡是高貴冷漠，令人覺得遙不可及。
    這是一個尤物……青袍之人突然心生綺念。他又閉上眼，強行壓製自己。
    “該回去了，洛大人看上去並不好過。”穿鎧甲之人說道。
    青袍之人也輕輕點頭。那穿鎧甲之人便揮起手中長刀，在空中劃下一個半圓的光圈，圈中水波泛動，景物已然不一樣了。兩人帶著明洛跨入其中。
    原地的兩人不見蹤影，光圈也漸漸隱去。
    這是一個冗長的夢境。明洛看得見夢中精致的場景。那些高樓林立，車輛穿行，他靠著咖啡館的玻璃，仔細地看著眼前的世界。這個世界光暈迷離，咖啡的苦味像是從舌尖一直到眼睛，他覺得酸澀無比。
    “為什麼看得這麼仔細……”那個人問他。
    “因為……再也回來不了了……”明洛聽見自己的聲音很近，就像在耳邊喃喃。“再也看不到這個世界的醜惡、蒼白、無情……可是我離去之後居然會想念這裏……”
    “明洛……你這一生像是什麼都沒有在乎過，你會想念嗎。”那聲音說。
    明洛笑了，“我在乎過……很多……”隻是你不知道而已。
    陽光慢慢強烈了，明洛看到坐在家門口等他的外婆，外婆很老了，她的眼睛很壞了，看不見明洛慢慢走回來。她在曬太陽，她的黃色狗兒在她的腳邊團成一圈，首尾相接，依戀著老人的褲腳和黑色的布鞋。
    “明洛，外婆做了你最喜歡的栗子糕……放了很多糖，一定很甜的……”外婆的聲音很安靜，明洛將頭埋在她的膝上，像個孩子一樣的蹲下來，大人的身體縮成一團，看上去很可憐。
    他沒有父母，唯有外婆。他成績不好，外婆不怪他，他和人打架受了傷，外婆幫他擦藥，他告訴外婆他喜歡上一個永遠也不會喜歡他的男人，外婆哭了。她慢慢摸索著他的臉，她是心疼他。明洛不斷說：“我不是同性戀，我隻是喜歡他而已……為什麼不可以……”
    那個人的婚禮他去了，坐在最後一排的教堂，那是一個冬天，那個冬天又幹又冷，沒有絲毫下雪的純美。他圍著圍巾，穿著整齊，看上去像是一個正常的嘉賓。
    新娘是他們大學的校花，和他很般配，他們相互許下誓言，交換戒指。
    明洛隻是看著，臉上什麼表情都沒有。
    我願意娶你為妻，無論生老病死，都不離不棄。新郎深情許下誓言。
    明洛那天晚上喝酒了，他潔身自好，向來滴酒不沾。他就是想試一下醉酒是什麼感覺，一個人到超市買了幾瓶啤酒，回到公寓，一一用開瓶器開啟，把酒灌進嘴裏，啤酒真的不好喝，又苦又澀，他喝了幾瓶，最後趴著沙發沿吐。
    他打電話給外婆，先打了，再掛掉。等老人慢慢來接。
    “外婆……小洛好難受……很想念你……”
    那邊沉默了幾秒，一個男人說：“那位老人昨天過世了，我們一直試圖聯係你，但是你的手機一直關機。請節哀順便吧。”
    昨天，他忙著逃避，關了手機，鎖了房門，一個人呆在公寓裏什麼都沒有做。
    聽到明洛很久沒有說話。對方還很擔心：“先生，您沒事兒吧，如果方便的話，還麻煩您要立刻過來處理老人後事……”
    明洛笑了，哈哈大笑。
    “好，我知道了，馬上過來。”他掛了電話，還一直在笑，手勾過茶幾上的鑰匙，晃悠悠下樓去。
    “本報訊，1月3日晚一男子酒後駕車，在環山橋上撞斷欄杆飛入江中，在消防官員的緊急救助之下任然沒有生還，於當晚死亡。在此交警特要提醒市民們，請不要酒後駕車，不然傷害的不僅是您，還有您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