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是一個很玄妙的東西，它有時候會隨著積澱越發深沉，有時候卻因為逝去而不留痕跡。離開太傅府邸，莫無痕的目光流連在陌生而又熟悉的封昌街道上，似乎昨日還在這裏喝茶，還在喧鬧的人群中飲著葫蘆中的美酒，還在知音閣裏與幾位同道中人相談甚歡。
    似乎一直都沒有離去，一直在這裏，在你、我、他、她的記憶中，在天空即將散去的雲霧中，在雜草叢生的山林中，在碧波蕩漾的湖水中，在你的心中，還是在我的眼中。
    莫無痕走得很慢，沒有目的的行走著，一個舉著糖葫蘆的中年人打身邊走過，小孩子嗬嗬笑著，伸出手來朝紅潤潤的糖葫蘆抓去，矮矮小小的小孩子拚命的向上蹦著，無痕看著孩子執著的眼，似乎有些出神，而那個賣糖葫蘆的中年人很是貼心的取下一隻糖葫蘆，薄薄的一層糖衣，水靈靈的，小孩子掏出個銅板，遞給中年人，於是咧著嘴急急忙忙的吞咽著糖葫蘆，山楂酸酸甜甜，吃得小孩眯起了眼，像饜足的貓兒似的。
    “你這小崽子，說了別亂花錢，這些糖山楂有什麼好的？”不遠處，一個婦人匆匆趕來，她的額頭上還是細細密密的汗珠，似乎找了很久才找到小孩，她有著深深的怒氣，小孩看見婦人，吃糖葫蘆的嘴一砸吧，努努嘴，將拿著糖葫蘆的手藏在背後。
    “這個紅果果好吃的很……”小孩不太認同婦人的話，天真的指著一旁出神的無痕，“娘，你看，這個哥哥還偷看我吃糖葫蘆呢！——”
    婦人銳利的眼光掃來，無痕有些尷尬，倒是小孩兒笑起來，淘氣的很，婦人歎了口氣，牽著小孩兒快步離開了原處。
    莫無痕看著小孩兒和婦人離開，不知道是個什麼滋味，回過目光，發現賣糖葫蘆的中年人竟然還沒有走，無痕有些疑惑的望著中年人，中年人倒是看起來格外實誠，他憨憨笑著，“小兄弟，我瞧你望了那麼久，是不是也想吃一個？”
    莫無痕的目光落在紅豔豔的糖葫蘆上，聲音有些輕盈，“這個真有那麼好嗎？”
    “小兄弟，好不好我不知道，但是的確有許多人歡喜它，我這人笨，也說不出個什麼，隻是那些買了的人都挺歡喜……挺歡喜……”中年人笨笨拙拙的說著，“小兄弟，我可不是亂說，我這兒的糖葫蘆是最好吃的……”
    莫無痕想了一會兒，還是從口袋裏掏出一枚銅錢，正準備遞給中年人，橫空一隻修長的手夾著一枚銅錢搶先遞給了中年人，莫無痕朝著那隻手的主人一看，眼睛霎時瞪大，有些不可置信，還有些隱隱的驚喜。
    紅衣絕代的褚華雲眉目恬淡，一雙桃花眼分外平靜，但是其中晶瑩的光澤泄露了主人的激動。
    中年人倒是沒有關注兩人之間的情緒波動，他笑嘻嘻的遞過一隻糖葫蘆，隨後便愉快的離開了。
    莫無痕此刻真是想把自己藏起來，紅豔豔的糖葫蘆紅似火，他瞪著糖葫蘆，許久便將它藏在背後，而褚華雲見到無痕孩子氣的動作，不禁噗嗤一笑。
    莫無痕更是尷尬不已，自己竟然像被婦人抓到的小孩兒那樣，賭著氣，無痕堂而皇之的把糖葫蘆拿出來，並且示威的舔一口。
    薄薄脆脆的糖衣甜進了心裏，無痕目光溫柔起來，也不想再鬥氣了，不過隻是執著的舔著糖衣，舔了幾口便停了下來。
    “早就知道它的滋味很好，如今一嚐，果然如此……”
    褚華雲一襲紅衣，猶如初見，他此刻倒是聲音滄桑，“我以為不會再見到你了，卻沒想到還能相遇……都一年了……阿痕……我們說過一起飲酒……一起談天……可是竟然一年了？……”
    “對不起……”無痕輕歎，綠衣飛揚，“變數太多，好多事都和以前不一樣了。”
    褚華雲依舊執拗的盯著無痕，修長的手握住無痕的手，莫無痕輕輕一顫，褚華雲卻加大了勁力。“可我不信，阿痕，我褚華雲雖沒有見你幾麵，但我總想，你是懂我的。無論大哥有多少心腹，我都覺得，當年最懂我的人，我也有，所以我不難過……”
    “可是……二殿下，無痕愚昧，不懂二殿下的心思……”莫無痕輕輕掙開華雲的手，“二殿下，無痕永遠記得二殿下曾與無痕對酌於知音閣，知音二字殿下當之無愧，可是無痕卻不是殿下該寄托的人，無痕早已有了其他心思……”
    褚華雲啞聲，“阿痕，我看見了，你去了太傅府，我瞧見了，可我多希望沒瞧見……隻要你願意，我也是沒瞧見的……阿痕，當年你明明是我的知音人，為什麼，為什麼……”
    無痕似乎也已猜到褚華雲定不是簡單出現，可是他的話還是讓無痕有些心驚，原來褚華雲一直都有監視褚華天的動向，而自己隻是意外出現在棋局而已。
    “不過是隨心罷了……二殿下請勿執著……”
    褚華雲的眼睛有些紅，“可是，阿痕，我們還是朋友吧，即使你要追隨大哥，我們還可以去知音閣飲酒嗎？”
    他的請求讓人難以拒絕，無痕微閉著眼，點了點頭，一會兒了才發現華雲驚喜的像是流淚了。
    兩人遠遠站在街道旁，拿著糖葫蘆的綠衣男子有些無奈，而紅衣男子卻像是撒嬌一般眼睛紅通通的望著他。
    在街角的拐角處，褚華天的身影顯現出來，身旁還是有些驚訝的斬月，兩人隔得遠，沒有聽見華雲和無痕在說什麼，華天握緊雙手，看見那明顯熟稔的兩人，麵上喜怒難測。
    “原來無痕公子竟然識得二皇子……”“斬月有些驚異，“兩人看起來……”
    “走吧——”華天打斷斬月的話，不再看那邊的人一眼，轉身離去。
    而完全不知道華天和斬月出現的兩人還沉浸在再見的驚喜中，兩人準備去知音閣飲酒，無痕想了一會兒，撕破了衣擺，將手中的糖葫蘆包起來，放進袖子裏。
    “阿痕，怎麼不吃了？”
    莫無痕微微一笑，“我覺著舍不得，有些東西，雖然滋味好，但是卻隻能看著，好好護著就好……”
    褚華雲挑挑眉，不可置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