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世因果皆起於情仇  第一章 絕世藍荀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8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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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年的開始,皇朝的王都又是漫天飄灑的大雪。
    深宮的禦園沉寂在無限的靜默中,四周零星地開著幾點血紅的臘梅,在望不盡的白雪中顯得格外美豔。
    葉藍荀披著白色翻毛的裘皮外袍,裏麵的素色錦衣上是用絲縷銀線繡成的清清白白的山茶花。
    他端直地立在大雪中,黑玉般的長發在風中微微搖曳,他的皮膚如同冰砌一般,寒冷的沒有一絲血色。
    許久過後,葉藍荀閉上雙眼微微仰起頭,輕輕呼吸著。
    些許雪花落在他長長的睫毛上,他感覺到冰涼的雪花拂在麵頰,不自覺地,輕輕勾起了唇角,卻僅僅片刻就恢複了淡漠的表情。
    但那霎那間的笑意——如同春回大地,美得光芒萬丈。
    “葉大人……”園子深處走來的兩個彩衣的侍女輕輕喚他,生怕驚擾了這夢幻一般的景象。
    他緩緩睜開雙眼,側過頭去看她們,低垂的眼簾下是一雙流轉著星光的璀璨眸子。
    兩個侍女愣在那裏,思緒一片空白。
    這不是她們第一次見到葉藍荀,卻還是不受控製的被他折服。
    許是兩個侍女的表情太過神往,站在葉藍荀身後的侍婢輕輕咳嗽了一聲,那兩個小侍女才如夢初醒,不禁羞紅了臉。
    “葉大人……失禮了……公主,公主昨兒在雪裏玩,當夜就燒了一宿。現在還睡著呢,婉月姐姐差我們來告訴大人一聲,叫大人別等了。
    ”
    “發燒?重嗎?”他的聲音有些急躁卻很好聽,清明透徹又帶著些低沉的磁性。
    見他露出難得的緊張表情,那兩個侍女都有些慌亂,“不,葉大人別擔心!燒已經退了,現下已經大好了,隻是還在睡。”
    葉藍荀點點頭,再不多言。他身後的侍婢上前道:“那你們回去快罷,這些東西權當是煩你們幫忙傳信了。”說著她遞給兩個侍女一些漂
    亮的雪玉首飾。
    “謝謝沐兒姑姑,那我們就先回去了。”
    “去罷。”被叫做沐兒的侍婢擺擺手,轉過身,像母親一般細膩地為葉藍荀撫落身上的白雪。“主子啊……該回去了。”
    “那就回去罷。”他淡淡說著,徑自轉身向園外走。
    沐兒跟上他,為他撐起玄青色的油紙傘,又有些眷戀地回望了一眼白茫茫的園林,很小聲很小聲地說:“這裏和陽城的深山真是像呢……
    藍荀啊,可惜我已經忘記了家鄉的樣子,隻覺得陽城的那片荒嶺才是我們的故鄉……”
    葉藍荀不語,隻是不自覺地加快了腳步,星光瀲灩的明眸並無變化。
    *****
    回到皇城內的葉府上時,已經是後午了。
    轎子停到了正門前,葉藍荀一下轎便看到葉府周圍把守著許多皇室的護衛。
    偏門立著一駕黛色的八抬大轎。
    那熟悉的顏色讓他怔了一怔。他深吸一口氣才踏進府門。
    宅裏肅穆一片,家裏的侍婢管家整齊的跪在大庭全都斂聲屏氣的。
    正堂中央是連著的屏障,上麵繡著連綿的白色山茶花,屏風後坐著一個華衣男子——不過二十歲上下的模樣,周身卻散發著令人難以抗拒
    的絕對尊容。
    此人便是當今五片大陸中最強盛的皇朝大陸的統治者,亦是葉藍荀的支配者,聖玄帝慕堯城。
    葉藍荀撩起長袍端跪下去,照舊是極為規矩的語氣:
    “王上恕罪。微臣不知王上屈尊來此,未曾迎接王駕,臣罪該萬死。”
    那人沒有抬眼看他,隻是淡淡開口道:
    “去做什麼了?”
    “微臣攜了侍婢去看雪。”他聲音淡淡的回答。
    “看雪?”慕堯城輕輕勾唇起角,隻怕這整個皇宮沒有一個人不知道他葉藍荀是去尋公主了。他摩挲著手中的玉雕,帶著笑意緩緩說道:“
    葉卿你好雅興啊。”
    “王上謬讚了,微臣鄙陋。”
    “何來鄙陋,隻是朕居然不知葉卿原來喜歡雪啊……”他說著,抬起眼,懶懶地看著屏風外的葉藍荀,“葉卿你有體熱的舊疾,如今這雪下
    的甚好,瞧瞧,這天都垂愛良人,想幫著去熱呢。”
    “興祿,扶葉大人去院裏涼涼。”
    慕堯城的貼身侍官興祿聞言,走到葉藍荀身邊,恭恭敬敬地扶起他。
    “葉大人,請吧。”
    宅子裏的雪積得很厚,兩邊的小池已經結了冰。
    大雪還在紛揚落下。
    一派清冷的白色中隻有層層錯落的臘梅還在靜默的開著,在風中搖曳著刺目鮮紅。
    葉藍荀跪在庭院正中,積雪沒過後腰,整個人半掩在厚厚的雪中。
    許久,刺痛感慢慢襲來。
    他的眼簾仍舊低垂著,黑玉一般的長發在雪地上勾勒出詭譎的線條。
    這樣的身影竟讓人聯想到那勾魂攝魄的妖孽。
    他的麵色卻極為淡然,儼然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
    屏風後的慕堯城捧著一隻玉雕的暖爐,手指在爐上繞著圈,又輕抿了一口案上的熱茶,慵懶地往後靠了過去。
    狐皮的躺椅很是舒適,於是他幹脆閉上了雙眼。
    小憩過後,天色慢慢沉了下來。
    慕堯城伸了伸有些僵的身體,許是覺得這般光景太過無趣,想要玩些花樣,他便玩笑一樣地開口道:
    “藍荀啊……西域今日才進貢了些古花,據說入水即化,你也嚐嚐罷。”
    屏風前的侍官心領神會的點點頭,昂著頭,拿捏著帝王之意,高聲道:“王上賜茶。”
    侍女提起擺在側案上的彩瓷茶壺走到院裏,拎起壺順著葉藍荀的頭頂盡倒了下去。
    溫熱的暖茶讓凍得幾乎昏死的葉藍荀有了幾分知覺。
    暖意過後,被這臘月的凜風一掠,他透白的臉上竟結了一層寒霜。
    冷到這樣的極致,就連疼痛都是奢望。
    葉藍荀垂下頭去,死命熬著,不知又跪了多久。
    他的雙眼迷離著,視線已經模糊。又感覺腦袋裏絞痛得厲害,卻幾乎感覺不到下身的存在。
    定睛一看,雙腿被結結實實的凍在了冰裏。
    身上的氣力一絲絲褪去,唇色呈現病態的殷紅,他卻仍舊跪得端直。就連表情都是死扛到底的淡漠,還是不去抬眼看那位正主。
    屏風後的慕堯城靜靜地凝視著他,即便隔著這麼遠的距離,他也依然能夠看清葉藍荀的冷漠,刺骨的冷,比這冰雪要還要冷上千倍百倍!
    相伴的五年來,即便是在慕堯城的懷中,他的這份冷都一直不曾改變,始終刺痛著慕堯城的身心。
    “葉卿生性執拗,平日裏總是被奸人妄論,要朕說,都要怪罪你們這些家臣,平日裏不多多幫扶他。”慕堯城端起茶杯輕抿一口,很是悠
    哉地擺擺手:“興祿,把貼身服侍葉藍荀的奴才拉倒院裏,好好管教,教教他為人之下的道理。”他把那個‘為人之下’說的特別重,似乎在
    刻意羞辱著什麼人。
    興祿揮揮手,兩個佩刀的侍衛就架起沐兒扔到院中。
    沐兒也不哭喊,隻是順從地趴在厚厚的雪中。
    “杖三十。”
    興祿下令,佩刀的侍衛便開始執杖,一杖下去幾乎打得她散了架,她卻一聲不吭,死死咬著牙。
    興祿見狀,忍不住感歎:真不愧是葉藍荀帶出來的,這主仆還真是有樣學樣!都敢跟王上死扛。真有種!
    五杖下去,沐兒竟昏倒在雪地裏,素色的衣裳已經滲出斑斑血跡。
    執杖的侍衛卻沒有停下的意思,繼續狠勁地執刑。
    葉藍荀看著那昏倒的沐兒,不覺顫抖著抿住嘴唇。
    他抬起頭,雙眼微眯著,竟然輕輕勾起了唇角,似笑非笑地望著屏風後的人。
    他的嘴唇殷紅的如同園中的血梅,麵色是雪玉般的透白,微醺的雙眼更是流淌著肆無忌憚的光彩,周身半掩在雪中更顯得他如同一方容易
    幻滅的幻象。
    這樣的一個人,就連在一旁執杖的侍衛都看得愣在了原地。
    屏風後的慕堯城微怔,下一刻便毫無預兆的笑了。
    於是他輕輕擺手示意執杖的侍衛退下,又帶著莫名的笑意輕聲道:
    “天色已晚,讓葉卿休息罷。興祿,回宮。”
    說罷,慕堯城便在眾人的簇擁之下,被狐錦裘皮遮掩著離開葉府。
    葉府上下跪送著聖駕離去後,葉藍荀的那抹笑意立刻消失,頹然倒在雪窩裏,眾人驚呼著擁了過去。
    ****************
    入夜,葉藍荀燒得愈發厲害。
    他的眼神有些渙散,身上燒得滾燙。
    且說今日那個挨了幾杖的貼身侍婢沐兒,是自從五年前葉藍荀回皇城接任父親葉正崇的官職時就一直跟隨伺候的,也無人過問她的底細,
    隻感覺這沐兒和葉藍荀關係非比尋常。
    葉藍荀被看過醫送回房之後,沐兒就一直伺候著。
    躺在床上的葉藍荀有些艱難地扭動著凍傷的雙腿,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身體是難以言喻的沉重。
    他的雙眸半掩,怔望著頂梁無力的渙散著。
    沐兒見他這樣,眉頭一緊,轉過身打發了伺候的丫鬟們。
    “你們都下去,主子這裏有我,那些門口的家丁也去休息,隻叫人把守好大門便夠了。”
    侍從聽後,全都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門前的守人也走開了。
    沐兒扒在床邊,輕輕把葉藍荀的身子攬在懷裏。
    “藍荀,難過的緊嗎?”
    見他不做反應,她又歎氣道:“今日你不肯鬆這口氣,偏又能如何?你看你這腿,如果不是我裝暈逼你,隻怕是要給凍廢了。現如今他是
    這皇朝的王上,就是有千般無奈我們也隻得忍了。”
    千般無奈也隻得忍了……
    這句話很熟悉,熟悉到葉藍荀從小到大都在聽,他慢慢回了神,眼底蒙著一層陰翳。
    原本就是天意弄人……
    沐兒看他這般模樣,掩著臉早已滿麵淚水。
    “藍荀,我知道你恨……我又何嚐不一樣呢。可是你也清楚,最後一枚棋還未到……還是要忍耐啊……”
    “我知道,還需忍耐……”
    “該少去看公主殿下的,宮裏人多嘴雜。如今流言四起,人人都說當朝太中大夫戀慕上花璃公主,你分明知道,卻還是不加收斂,今日聖上
    親自到府上來尋事,也定是因為你去看公主了。”
    葉藍荀一聽,渙散無力的眸子立刻變得溢滿悲愴,“戀慕上公主?多可笑,我對花璃……旁人不知道,你還不懂嗎……”
    “藍荀啊……我自然知道,隻怕聖上也那般想,那我們的處境就會愈發艱難了。”
    “聖上?”葉藍荀冷聲,“如今你叫那慕堯城作聖上已經成了習慣嗎?”
    沐兒一震,許久都未再說話。
    “藍荀……你已經忍耐了這麼些年,又怎能功虧一簣。”
    偏生這句話好像刺痛了葉藍荀的神經,他望向窗口,想必那漫天的大雪還在飄灑。
    “功虧一簣?”他有些失神的喃喃。
    不知是發燒的緣故還是別的什麼原因,葉藍荀的腦袋有些混亂。
    今日這樣的雪天與記憶中幼年時代那最溫暖的過往是何其的相似。
    不知道那個人的心口有沒有在疼了。
    不知道陽城那處棲身山林變成什麼樣了。
    沐兒見他恍惚著,以為情況不大好,急忙晃晃他。
    “藍荀?你怎麼了?不太好嗎?”
    葉藍荀這才收起無限唏噓的眼神,目光凜冽起來。
    “沒事的。沐兒,我決不會功虧一簣。欠下血債的人還未付出代價。”
    他兀自說著,眩暈忽然襲來,他有些迷糊地看著身旁的沐兒,又艱難地扯起殷紅的唇角。
    “公主長得愈發地像娘了……”
    沐兒一聽,眼淚不自覺地往下湧,又搖頭歎息,恐怕他思忖一宿不肯睡,便在湯藥裏加了安睡的香氛。
    喝了湯藥沒多久,葉藍荀便昏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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