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過招呼之後，碧絲姬就在等待兩人的反應。誰知，奧斯蒙也好，凱希也好，竟像是預先商量好了一般，不約而同采取沉默的方式。這讓碧絲姬的笑容有些掛不住，也不得不開了新的話題。
    “奧斯蒙大人，我真的很佩服你，居然敢這樣闖入軍營中來。”笑容再怎麼掛不住，碧絲姬還是努力維持著。笑容是女人天生的武器之一，她沒有理由舍棄不用。況且奧斯蒙是一個真正的紳士，哪怕等會兒被他抓住千分之一的機會反客為主，他應該也不會對一個女人動粗。
    奧斯蒙隨性的聳肩，數十柄明晃晃的利刃似乎並沒有被他看在眼中。如今適應了帳篷內的光亮，他便也表現的無所謂了。既然碧絲姬表現出一幅想要交談的樣子，就證明她暫時沒有痛下殺手的打算。“殿下步步為營，設了這麼多的局，我若是還不來，豈非辜負？”
    被對方的態度所刺激，碧絲姬覺得越來越不容易維持臉上的笑容。以當下的情況來說，分明占據優勢的人是她，可是這種奇異的氛圍，倒像是她落入了圈套一般。至此，碧絲姬終於徹底理解了父皇的那種感受——
    果然，與奧斯蒙這種人正麵對峙，實在是一件相當不容易的事。他哪怕站在那裏什麼也不做，也足以將人氣的牙根發癢。
    “既然大人什麼都看穿了，那我接下來要做什麼，想必也不用多說。”
    “殿下大概是準備以我家老爺子作為籌碼，與我談談交換條件了。”要推測出這一點，並不如何困難。碧絲姬之前大張旗鼓做了那麼多的準備，一切都是有跡可循。真正麻煩的事，先在才剛剛開始。
    從他的態度中，碧絲姬再一次懷疑，這個男人難道是故意掉落陷阱，為的就是將事情放到談判桌上來？
    碧絲姬無法準確斷定這項懷疑的準確性能達到幾層，她此刻已處於騎虎難下的境地。既然如此，索性暫時放下心中的不安，將這場不合時宜的談判繼續下去。奧斯蒙有他的算計，她也有她的計劃，以目前的交鋒來看，鹿死誰手，還未可知。
    為了不再讓奧斯蒙有過多的考慮時間，碧絲姬決定兵行險著，直接說出她的條件。“交出伊維薩行省的軍政大權。同時，尼克勒斯家族全員離開行省。”
    “如此一來，殿下能夠保證我家老爺子的安全？”聽了她的條件，奧斯蒙莫名的覺得好笑。
    “為什麼不能？”為了讓自己的話更具有說服力，碧絲姬的笑容中溢滿了善意。“懷特公爵對帝國貢獻良多，若是不考慮如今的情勢，我本人對他相當敬重。這樣一位可敬的老人，相信沒人會真的願意傷害他。”
    “聽上去，很不錯。”奧斯蒙無關痛癢的評價道。看他全無所謂的樣子，仿佛隻是這場交易的旁觀者，而並非參與者。
    這當然是談判時必須遵從的準則之一——不能泄露自己的底線。換言之，己方表現的越是高深莫測，對方就越容易陷入步調慌亂之中。
    其實，奧斯蒙的那一句“不錯”，倒也並非都是故弄玄虛。從某些角度來說，碧絲姬開出的條件，自有它的誘-人之處。也不知是否一生下來就注定了位高權重，對於如今顯赫的一切，奧斯蒙其實並非真的十分熱衷。或許換一種說法，他更加熱衷的，是追尋這種顯赫的過程。
    相比較起來，親爺爺的性命則是奧斯蒙怎麼也無法舍棄的東西。若非血濃於水的親情，如今的他，也不可能站在這裏。
    一邊是可有可無，一邊是重中之重，這一場交易的結果，似乎再也沒有任何爭議。
    除了，唯一的一個問題——
    “離開行省之後，不知帝國又要如何安置我的家族？”聽奧斯蒙的措辭，他似乎已經接受了一切。不過了解他的人都清楚，以這人的性格來說，一切不會那般簡單。“殿下是不是忘了，尼克勒斯可是個有著數百人的大家族。”
    奧斯蒙並沒有誇大其詞，加上旁係和分支，隻怕人數還要遠遠超過這個數字。
    “大人放心，安置方麵沒有任何問題。”顯然，這是經過預先充分考慮的，因而碧絲姬回答起來不緊不慢，典型的皇家風範。到底是金枝玉葉，揮手之間，氣勢十足。在她的手勢指揮下，立刻有兩名士兵走出了帳篷，看來，是要準備什麼東西。
    奧斯蒙倒也不著急，還是維持著好整以暇。那份閑適的態度，從他進來之後，就沒有分毫變化。
    然而，奧斯蒙的平靜還比不上另一個人，凱希。若說奧斯蒙的滿不在乎還有幾成裝腔作勢在內，那麼凱希則是發自內心的不在意。
    伊維薩行省也好，尼克勒斯家族也好，未來繼續存在，還是滅亡於當下，說起來都卻是與凱希沒有半點兒關係。與他有關係的，隻是眼前這個男人。
    迄今為止，凱希所有的魯莽行為，都隻為了這一個簡單無比的理由。
    麵對著這個會令大多數人都頭疼無比的“交易”，他完全隻是旁觀的態度。無論奧斯蒙最終的決定是什麼，他似乎都不會多說半個字。其實，在這個時候，無言的沉默，似乎又是另一種形式的支持。
    出去的兩名士兵，不多時已經折返，兩人合力抬來了一副巨大的軍事地圖。一般來說，這樣的地圖都存放於帥帳之內。這也從側麵證明了奧斯蒙兩人先前的判斷，眼前這一座帳篷確實並非帥帳。
    地圖被擺放在碧絲姬的身後，而她也不打算浪費時間，直接指出一個地點給奧斯蒙看。“大人，你覺得這裏如何？漢第沙省，論起麵積的話，差不多能夠達到伊維薩的一半左右。”
    奧斯蒙深深的笑了——原來，真正的殺招在這裏等著呢。“不愧是公主殿下，對帝國的領土果然是了如指掌。不知殿下可知道，漢第沙在民間，還有另一個稱呼？”
    要比起裝傻的本事，世上沒人比得過皇室成員，因為他們從一生下來，就生活在謊言的包圍之中。要在這樣的環境中生存下去，裝傻當然是必不可少的技能。“我從小到大，很少有機會能離開帝都，哪裏有機會去了解這些民間說法呢？”
    這裏必須要說一句，碧絲姬真的是個十分可人的女孩子。不談論她骨子裏的那些算計，她的那一張臉，真的是十分可人，楚楚可憐，惹人憐惜。而當她露出無辜的神情時，看到的人明知這表情的虛假，多半還不忍心加以苛責。
    不過，此刻的奧斯蒙壓根就沒有留意到她的表情，自從碧絲姬的纖纖手指點上漢第沙的那一刻起，他們之間所謂的“交易”，便已經徹底宣告崩滅。
    漢第沙，在民間的稱呼是“不毛之地”。普通百姓畢竟沒有皇室或官員那麼好的文學素養，百姓們使用最普遍的詞彙，往往正是那些最為直接簡潔的，聽上去並不怎麼動聽，然而卻將真實意思表達的淋漓盡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