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房間已經消失了近一半，正如路綺歐說的那般，這是一個超出想象的空間，房間消失的部分化成了無數微小的顆粒，泛著淺淺的玫瑰色光暈，在空氣中四散開來。
    “對了。”凱希想起一件他一直很在意的事，“你現在已經恢複自由，可以將蒙眼的布條取下來了。”
    “這個？”路綺歐愣了一下，顯然沒想到對方會提出這樣的要求。“你很在意嗎？”
    “也說不上，隻是覺得你被蒙著眼睛，行動會十分不便。”凱希觀察著周圍正在變化的環境，希望能夠盡快找到出口。所以回答路綺歐時，十分簡短，也顯得有幾分漫不經心。
    路綺歐卻笑了。明明是在意的，可偏要裝出這副無所謂的樣子，他大概平常就不習慣將情緒表露在外吧。不過這些都不重要，最要緊的一點在於路綺歐當即感到心中一暖。“凱希你誤會了。這布條是我自己蒙上的。”雙手伸到了腦後，扯住那個活結，“既然你看不習慣，那我將它取下來好了。”
    對凱希來說，也並非是真的看不慣。路綺歐會這樣做，自然有她的理由，在這個微末的細節上，當然沒有強人所難的必要。但凱希還來不及表明態度，路綺歐臉上的布條便已經滑落下來。
    一道，或者應該說是一塊猙獰的傷疤，橫過了路綺歐的臉。傷痕極不平整，粗略判斷，那竟然是一片燒傷。
    凱希從來不是在意容貌的人，他身邊的人物，奧斯蒙、雲迪路、達爾瑪……包括他自己在內，都有著十分出眾的容貌，大概因為看習慣了，從來不認為這是值得關注的東西。但這一次是例外，隨著路綺歐整張臉顯露出來，他隻能怔怔的盯著她的麵容，挪不開眼睛。
    這……心中似乎一下子湧上了無數感慨和驚歎，到了最後，竟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有著那般優美的麵部線條與無比精致的下頜，誰會想到，在布條之後所隱藏的，居然是如此殘酷的真相。倘若，平凡也就罷了，偏偏豔色殊眾，兩項比較之下，更顯得這塊疤痕突兀的刺眼。
    下半張臉越是美麗動人，上半張就越是猙獰可怖。
    麵對此景，凱希著實不曉得該說什麼才好。但他立時明白了路綺歐為什麼會用布條蒙在自己的臉上，她不是為了蒙住眼睛，而是為了遮擋這塊傷痕。不要說她是一個原本有著豔麗容顏的女人，就算是一個普通人，也無法坦然麵對自己身上的瑕疵。路綺歐會摘下布條，毫無疑問，是因為他的要求。
    有些歉然——然而凱希也明白，眼下絕對不是道歉的最好時機。
    路綺歐依舊閉著眼睛，除了有條可怖的傷疤，她的眼睛，也確實是盲的。就如同之前表現的那樣，她對周遭的一切，感知的敏銳度遠遠勝於正常人。沉默之間，她也明白凱希正在看些什麼。抬起手指，輕輕觸了觸傷疤——燒傷果然是最讓人難以忍受的一種傷痕，都不知過去了多少個年頭，皮膚被灼燒的感覺依稀殘存。
    除了疼痛以外，更加讓人不適的，是一種難言的麻癢。就像有無數隻螞蟻在噬咬皮膚，恨不得讓人抓心撓肝。
    但路綺歐隻是輕輕的摩挲著，即使這樣的接觸隻會加大不適感，但她依舊維持著唇邊的笑容，連勾起的弧度都沒有更改半分。“凱希，你不用在意。這道傷疤，是我自己親手造成的。”
    結結實實的一驚，凱希幾乎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很多年前的事了——”路綺歐選了這樣一個開頭，她興許認為，既然已是陳年往事，今天便不值得為之難過。然而她自己也沒有留意到，夾雜在悠遠訴說中一股淡淡的愁緒。女人無不愛重自己的容貌，無論當初出於什麼不得已的理由，她的心中隻怕還是埋下了一縷抹不平的後悔。
    “那時，以這雙眼睛作為代價，我獲得了如今的力量。”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僅僅隻說明了理由，以及最終的結果。對於久遠前的過程，或驚心動魄，或晦澀陰暗，則是隻字不提。
    她不說，凱希也就不問。就常理而言，人類會避免提及過往隻有兩種可能。若不是那些事並不重要，記的也不甚清楚。那麼便是因為那件事記的太清楚了，直到多年後依然曆曆在目，足以痛徹心扉。毀掉容貌這樣的事對一個女人來說，當然不會是一件小事，那麼路綺歐不願提及的理由隻能是前者。
    對於她摘下遮麵的布條，凱希已是十分後悔，如今當然更不會去苦苦追問。之前被摘下的布條，飄落到了地上，凱希將其撿起放回路綺歐手中。輕聲道，“你自己覺得怎麼舒服，就怎麼裝扮好了。我並沒有什麼在意的地方。”
    路綺歐感激的一笑，什麼也再說，再次覆住了半張容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