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是有意相瞞，隻不過懷著拖一刻算一刻的想法，至少等他們之間的關係緩和一些再說。如今麵臨咄咄逼人的詰問，奧斯蒙發現自己絲毫沒有再逃避的餘地。“我的目的很簡單，將沙奎納入掌握。”
    初聽時，凱希免不了的怔愣。他無法相信，這個男人會如此輕易的向他吐露了自己的野心。搖曳的火光折射著混亂的景象，千軍萬馬的廝殺之中，直衝雲霄的喧鬧居然掩不住他的話語，一字一句，清晰無比。
    他倏然睜大的眼眸，透藍的顏色水光瀲灩。奧斯蒙歎了口氣，“沒有提前將這些事告訴你，是我不好。能夠原諒我嗎？”
    他越是誠懇，凱希就越是無法讓自己相信。到了這個節骨眼上，他擔心的居然是這些。更加重要的不是應該確保他的守口如瓶嗎？對於任何一個窺探了野心的對象，為避免夜長夢多，最保險的方法，難道不是……應該讓其永遠開不了口？
    終於明白了無話可說的滋味，凱希無法輕易說出“原諒”兩個字。似乎隻要他說出來，就認定了對方的錯誤似的。其實隻要殘餘些許理智，就能夠分辨出奧斯蒙在這件事中的無奈。設身處地的想一想，換做是他，也不可能向一個相識不久的陌生人透露如此軍情大事。再退一步說，當初正是他自己將奧斯蒙拉近這場麻煩中的，不是嗎？
    “就原諒他吧，奧斯蒙大人實在是不得已。”突兀的聲音響起的一刻，凱希就已經感到了噴薄在他頸側的熱氣。能夠如此無聲無息接近他的人，在這世上隻有一個。
    “團長！”如果說雷契爾的出現引起了凱希的質疑，那麼這一位的出現，就是令他震驚了。不是說不會親自參與這場行動嗎？怎麼會在這個時候出現？
    眯起眼睛笑著回應，火光勾勒出雲迪路的容顏，在他的頸側搖曳的耳墜閃現著晶光。這一次奧斯蒙看清了，那的確是一枚透明的水晶，雕琢出的形狀，恰好如同一顆淚滴。“軍隊的事，是我與奧斯蒙大人之間的協議。之前不讓你知道，是不想讓你分心。如果能以簡單的方法戰勝墨狼，對我來說才是最好的結果，誰知還是到了這一步。”
    很難說清究竟是誰利用誰，如果說沙奎與墨狼之間達成了協議，那麼伊維薩和銀穗草之間的關係與其相比，區別也並不很大。
    從雲迪路的言語中能夠聽出，假如這次的事件最後停留於傭兵排名之上，那麼奧斯蒙就是銀穗草請來的戰力。而假如事件還要進一步往下發展，銀穗草自然就要付出理所當然的代價，哪怕是充當一次誘餌的角色，也是應該的。
    凱希隻是點點頭，沒有問這兩個男人是什麼時候達成的共識。隻要他們有這個意願，自然能夠找到合適的機會。
    雲迪路饒有興趣的來回打量著眼前的兩人，有些事，雖然不能說是他一力操作，但卻是樂見其成的。凱希是銀穗草的重要成員，而雲迪路自身也從來沒有將其當成普通的手下看待。為他擔憂，是避免不了的。
    然而，若對方是奧斯蒙這樣的男人，也不是不可以試一下。
    雲迪路本不願放過這個戲弄帝國重臣的機會，隻可惜還沒來得及開口，完成任務的雷契爾已經回來複命了。
    “總督大人，戰局已定。不知要怎麼處理戰敗方？”當然知道銀穗草的團長正看著自己，雷契爾卻絲毫沒有要加以理會的意思。這一場大戰對伊維薩的未來具有相當大的益處，如果一定要說這位將軍有什麼不滿的地方，就是合作的對象——
    比狐狸還要狡猾的男人。
    “能不殺的就不殺。隻是要注意不能放走沙奎的將領。”這與仁慈與否無關，奧斯蒙的區別對待，都是出自理智的考量。普通的士兵都是聽命行事，真正與諾曼同流合汙的，應該隻有官員和將領。
    雷契爾點頭表示明白。
    對於如同兄弟一般的屬下，奧斯蒙從來都是無條件的信任。“這裏就交給你了，我先離開。”
    雷契爾一怔，很難想象有什麼理由讓總督提前退場。他即使不準備親自下場拚殺，也應該親眼見證諾曼，不，應該說親眼見證沙奎行省的覆滅。說起來，這也是勝利者不能推卸的職責所在。
    “總……大哥，你怎麼了？”陡然發現了不對勁，雷契爾心中一緊。他都幾乎要怨恨自己先前的粗心大意，居然隻顧著看奧斯蒙的笑話，卻完全沒有發現他的臉色不對。或許也是因為火光，紅蒙蒙的顏色映襯在他的臉上，以至於沒能看出來，那上麵根本半絲血色都沒有剩下。
    目光下移，便看到了對方腰腹之間的一灘血跡。不知道溢出了多少鮮血，竟然將銀灰色的武士服染成了紅褐色。“你受傷了？”雷契爾的焦急，不僅僅因為他們之間上司與下屬的關係。
    “你什麼時候看見我受傷了？”奧斯蒙擺擺手，唯有清楚前因後果的凱希看出他滿不在乎之下的勉強。這個男人真是倔強的讓人不知該如何形容，之前明明已經無力到靠在他肩頭休憩的地步，隻因為屬下來了，就打起精神有條不紊的安排一切。
    雷契爾依舊還是狐疑。盡管他不認為在沙奎和墨狼中真有人能夠傷了奧斯蒙，但是他身上的血跡和他的臉色加在一切，又由不得他不相信。
    “這些都是別人的血。”淡淡的解釋了一句，聽了奧斯蒙如此口吻，誰也不會想到他此刻竟是在說謊。“在身上留的太久，腥的讓人受不了，我需要找個地方沐浴。”
    明白他說謊的目的時為了庇護自己，然而凱希的自尊似乎怎麼也無法接受這一點。如今想起來，他也不認為做錯——隻要是男人，就無法容忍那般輕薄。隻不過後來他的傷勢惡化，卻是凱希不曾意料的，為此，他不得不感到……愧疚。
    既然那一劍是他親手刺下，所造成的一切後果就應該由他來承擔。
    凱希無意，也無需讓別人來承擔他的錯誤。
    正要開口加以說明，奧斯蒙就不有分手的抓住了他的手。“還沒過癮嗎？打了這麼久，你也該累了吧。”一邊調侃，一邊就拉著他離開。
    見到這一幕，無論雷契爾是不是已經接受了那個蹩腳的解釋，終究也不好再加以阻攔了。
    乍看上去，凱希是被動的挪動著腳步，也隻有他自己清楚，如今的奧斯蒙根本沒有牽引他離開的力氣。以至於到了後來，他不得不主動反握住他的手。否則的話，就連這一點，他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