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打算離開。”輕啟唇瓣，一句話算不上如何突兀，可也不是完全的順理成章。至少奧斯蒙沒有想到，他會在這樣一刻，說出這樣的話來。
    四周的喧囂，居然蓋不住此刻的心跳，奧斯蒙從來沒有想過，原來自己的一顆心可以如此劇烈的跳動，一下一下，仿佛擂鼓一般，讓他禁不住懷疑，下一刻心髒就會出胸腔裏蹦出來。
    “你——”才一開口，奧斯蒙就不得不停下來清了清嗓子。否則那般沙啞的語調，實在難以分清他發出的每一個音節。沙啞到難聽的程度就不說了，變調的聲線已經完全走樣。“你真的明白你在說什麼？”
    不會離開——
    若凱希真的向他許下如此的願望，那麼，奧斯蒙又豈會容許他僅限於這一次逆勢中的生死相依？
    不予表態，凱希已經轉身，專心致誌的去對付仿佛永遠也殺不盡的敵人。
    被挑起的一顆心就這樣懸在半空中，不上不下，這樣難受的滋味，奧斯蒙簡直不知該如何形容才對。
    就如今的情勢來看，凱希的作為不僅沒有半分錯誤，簡直可以說正確的不得了。還有什麼事情，比留下性命更加重要？就算是要答案，來日方長，慢慢的解釋不就行了？換做旁人，雖然會對戛然而止的對話感到不滿，但最終還是會支持凱希的做法。
    隻可惜，那隻是旁人的說法。奧斯蒙當然不是旁人，說的好聽一點，這個人習慣於隨心所欲的處事態度，說的不好聽了，他簡直就是恣意妄為膽大包天。比起想要追問的答案，迫近的死亡又能算的上什麼？
    硬生生的扣住凱希的肩膀，將他的身子扳了回來。實在是令人吃驚，失血過多的男人體內居然還殘存了如此巨大的力量。“你的不會離開，是不是和我想的一樣？”
    倘若不是看到他慘白的臉色，凱希說不定會再補上一劍。見過瘋子，卻沒有見過瘋到這種程度的。“你想的？又是什麼樣子？”
    問題才剛一發出，就聽到奧斯蒙發出的笑聲，嘲弄的成分，聽的凱希眉心間蹙起一道深深的溝壑。同時聽見的，還有刀劍劃破空氣時的聲響，並不如何明顯，可依舊令人膽戰心驚。
    沒有親眼看見，凱希依舊還是能夠推斷，那些利刃攻擊的對象正是奧斯蒙——過了這麼久，再怎麼蠢笨的敵人都該發現他的異樣了。在戰鬥中，先集中精力殺掉較弱的一方，這是常識。隻是他們還是錯算了凱希鬼魅般迅捷的身手，在如今的距離下，哪怕他們先動手，凱希依舊能夠在營救下奧斯蒙的同時，將一幹人等殺的幹幹淨淨。
    凱希要反敗為勝，需要一個前提。那就是——奧斯蒙，立刻，放開他的肩膀。
    用凶狠的眼神瞪了他一眼，結果竟是適得其反，奧斯蒙的手指沒有鬆開一分一毫，相反扣的更緊，像是要生生刺進肉裏才滿足似得。伴隨著有些過激的動作，他的臉色則是更加灰敗，褪去了最後的一絲血色，他的那張臉簡直就如同死人一般難看。
    連憤怒的力氣都不剩了，如若不是場合實在不允許，凱希真的很想好好問一問這人腦子裏裝的究竟是些什麼東西？這世上怎麼能有脾氣如此古怪的人存在？就算他因為傷勢，力量大減，但是耳力不會就此喪失吧？難道，他聽不見破空而來的銳器聲響？
    凱希身為傭兵之中的佼佼者，經曆過無數的生死難關，可從來沒有一次陷阱是因為如此荒謬的理由造就。迅速運轉著思維，無力的是根本找不出可以使用的辦法。因為無論他準備怎麼做，都需要先恢複自由才行。
    帶有幾分無奈的看著他，此時究竟在想些什麼，凱希自己都不明白。也因為這個道理，他才沉默著一言不發。這個男人可以強硬到如此地步，這讓凱希下意識的著慌，似乎無論在這個時候說了什麼，都會成為他手中的把柄。
    當然了，以凱希的性格來說，怎麼也無法容忍這件事發生。
    莫名而起的對決，一切都在悄無聲息之中演發，這樣的節骨眼之上，誰也不會願意退讓半步。以至於，兩人都有些忽略迫近而來的危機。
    位置不同的關係，隻有凱希看到了那道寒光的迫近。算不上很快，卻充滿了陰險的氣息，角度也刁鑽到了極點。凱希陡然想到一件事——墨狼除了接手普通的生意以外，該傭兵團在業界還有一個十分有名的傳言，他們暗殺的手段，也非常了得。據說墨狼訓練出來的殺手，能將自身的氣息完全掩蓋，隻要他們願意，完全接近靠近目標不被發現。
    其實照理來說，純粹殺人的生意，一般的傭兵團是不會接手的，墨狼的做法完全是劍走偏鋒。之所以能夠如此名聲鵲起，是因為死在墨狼殺手手中的高手，著實不少。
    就是這樣的一柄匕首，持有者那種讓人一見即忘的平凡樣貌，讓凱希更加確定了他的猜測。那殺手的身形也不高，如今他更是利用了這一點，將自己隱藏於一名沙奎士兵投下的影子中。如果不是凱希所站位置的巧合，他甚至也無法發現這一場處心積慮的進攻。
    但僅僅隻是發現還遠遠不夠，此刻的凱希甚至都不敢出聲警告奧斯蒙。殺手這個職業的人，性格都難免十分偏激，要是被逼急了，誰知他會做出怎樣慘烈的舉動。肩膀還在奧斯蒙的掌控之中，凱希懊惱的真恨不得撲上去咬這個瘋子一口。
    前所未有的焦急侵蝕著凱希的神經，以往從來不曾接觸到的一個詞彙，如今的凱希終於明白了它的意思——
    恐懼。
    差點就閉上眼睛，看都不敢再看一眼。
    一時間的恍神，讓凱希差點錯過了接下來的一幕。從四周包圍上來的敵人，驀然之間，倒了一片，仿佛是被大風吹倒的一片麥子，沒有任何征兆的變故，讓看見的人不得不懷疑自己的眼睛。
    再仔細看了才會發現，撲倒在地的那些敵人，背心之上都插著一枚羽箭。每具軀體上都有一枚，數量分布之均衡，射入位置之準確，讓人歎為觀止。從眼前所見就能夠想象的出，一定有一批訓練有素的弓箭手，發動了這一次的襲擊。白羽黑杆的箭矢，尾端的羽毛還在輕輕顫動。
    倒下的敵人中，死狀最奇怪的就是之前想要發動偷襲的那名殺手。致命傷依舊還是在背心的位置，隻是，插在他身上的並非箭矢，而是一柄長劍，據讓像是由誰空手投擲而出似的。死去的殺手，不偏不倚正好倒在奧斯蒙的腳邊，這下子，他也不得不暫時將注意力從凱希的身上挪開。
    被突如其來一幕所震驚的，不僅是凱希一人，被襲擊的墨狼沙奎一方，也是一片人仰馬翻的混亂。唯一還保持鎮靜的，似乎隻有……奧斯蒙。
    他先是眯著眼睛看了一眼屍體身上的白羽箭矢，隨即又看向殺手身上的長劍，臉孔上浮現出了然的神情。從他的神情中，凱希似乎明白了什麼，於是也就沒有多問。至少眼下已經能夠確定一點，現下加入的偷襲一方，應該不是敵人。
    從先前的戰況來看，處於弱勢的一方隻有三個人，無論他們的身手如何了得，也不可能讓場麵變得過於喧鬧。但是如今就不一樣了，很顯然後來參戰的一方人數不少，才過了片刻，就將所有人都卷入了一場大戰之中。
    荒原，人聲鼎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