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希的睡眠狀態，曆來都十分輕淺。更何況是在執行任務的途中，就越加不可能睡的深沉。
    所以，當那個人來到他窗下的時候，凱希便已經醒來了。而當那人開始順著牆壁攀爬的時候，凱希就連再次入睡的想法也沒有了。更加過分的是接下來發生的是，那人竟然開始敲他的窗戶！
    忍無可忍，騰的一下，銀穗草的成員一個急速翻身，從床鋪上跳了下來。
    奧斯蒙一陣欣喜，先前在夜宴之上，他之所以能夠輕易放人離開，是因為……來日方長。當時動用了一些手段，才攛掇皇帝將人喊了過來，其目的也隻是為了確定而已。白日裏的驚鴻一瞥，放眼望去親衛隊之中又是一模一樣的打扮，奧斯蒙真的懷疑自己是不是認錯人了。
    如果真是那人，怎麼會如此的冷若冰霜？
    他，不應該是條美人蛇嗎？
    夜宴之上，萬千燈火將他照的纖毫畢現，再也無所遁形的容貌與記憶之中重疊起來。
    得到確認的奧斯蒙不僅欣喜若狂，而在興奮的催促下，他甚至等不到第二天太陽升起的時刻。
    翻牆邀約美人，聽上去是有幾分可笑和滑稽。但是，不用過多在意這些細節嘛，就當做是難得風雅一回好了。
    月光層層疊疊的灑落下來，然而給人的感覺並不沉悶。仿佛隻是薄紗，朦朧的隻有視覺，可依然輕若無物。那個男人，就這樣穿透薄紗走來，落在他身上的月華，就像是加持了一件件質地奇特的衣衫。
    他，就連頭發都在閃閃發光。
    同樣閃閃發光的還有奧斯蒙的一雙眼睛。因為角度的關係，背光而立的奧斯蒙，別說是眼睛了，整張臉都應該籠罩在黑暗中才對。至於為什麼會有光芒閃現？隻能有一個解釋，那是非正常狀態。如果非要繼續追問是什麼原因，似乎……沒這個必要了，心照不宣嘛。
    無論是白天紅毯相迎時的一瞥，還是夜宴意義不明的注視，都比不上這一刻的真實。籠罩在那人身上的光亮，就如同一支畫筆，勾勒出一幅光影交錯的油畫。
    奧斯蒙的嘴角泛起笑容，片刻之後，笑意就已經蔓延了整張臉。但是下一秒——所有的表情就變成了一張凝固的麵具。
    從奧斯蒙開始笑起來，直到他再也笑不出為止，前後變化之快，足以令人目不暇接。
    事實上，從奧斯蒙本身的立場來說，他是希望一直笑下去的。笑著說聲好久不見，笑著翻進窗戶，之後嘛，再笑著做點別的什麼……
    隻不過現實與想象之間總是存在著不小的距離。當一柄泛著寒光的匕首抵在脖子之間，而它的主人還在不斷加大力氣的時候，換了誰，誰都笑不出。
    真要論起害怕，奧斯蒙大概還不至於；可是意外，卻是怎麼也免不了的。
    奧斯蒙讓身子微微往後仰了一些，從表麵來看，他這個動作簡單的不值一提。其中的辛苦，也就隻有他本人才能明白。想一想他如今所處的位置，三樓的窗戶外麵，唯一的立足之處就是左腳下一處外牆裝飾，寬度還不到半個腳掌大。
    之前奧斯蒙一直小心的控製著重心，可如今在刀子的威逼下，也顧不了那麼多了，天知道他什麼時候會栽倒在自家花園裏？可憐的是明天打理庭院的園丁，如果他看到玫瑰花叢中躺著自家主子的屍體，八成會被嚇出心髒病吧。
    艱難的對峙，也是詭異的平衡。奧斯蒙費盡力氣才讓自己繼續掛在半空中，而凱希，明明在第一時間亮出了凶器，再明顯占了上風之後，卻絲毫沒有繼續緊逼的意思。
    唯一在變化的，隻有月亮穿梭雲層時不斷投下的陰影。當一抹灰色的影子從對方臉龐掠過，再次給那一雙眼眸染上光輝的時候，奧斯蒙再也忍受不住了。“你怎麼不動手？”
    第一時間，凱希沒有聽明白問題的含義，而這份疑惑讓他的雙眉之間蹙起了一條溝壑。怪不得凱希會意外，正常人在麵臨這樣的危險時，不是求饒，就是呼救，但是這個男人隻采取了最起碼的自保措施。
    他難道不曉得他是傭兵？
    而傭兵的本性就是殺人不眨眼！
    “動手？殺了你？”不知是否因為月色寒冷如霜，凱希的聲線聽起來，居然比夜宴之上還要更多了幾絲拒絕。
    “不不不。”嘴裏疊聲說著，搖頭的幅度則降到了最低。由此可以想見奧斯蒙岌岌可危的狀態，完全是經不起任何風吹草動。“你怎麼會殺我呢？我明白的，這是你的新遊戲。”
    然後，還不等對方說什麼，奧斯蒙又好死不死的加了一句，“或許，這是你的新愛好？”
    凱希眉心的溝壑更深。不過疑惑歸疑惑，他還沒有喪失最起碼的判斷力，這人說的一定不是什麼好話——從他令人不快的表情中就能判斷出這一點。所以凱希隻是按兵不動，沒有自投羅網，繼續追問。
    奧斯蒙所等的，就是對方因為疑惑而出現的短暫失神。
    左足一蹋，雖然借力點並不十分理想，不過也足夠了。如同騰飛而起的鷹隼，奧斯蒙躍起的身子，穿梭過窗棱。很快，迅雷不及，而快速的動作往往都具備相當的爆發力。以奧斯蒙的身體條件，以及他經過千錘百煉的武技，哪怕是比這更巨大的力量，他都應該能做到收放自如。
    隻是這一次，奧斯蒙沒有收斂的想法，一絲一毫都沒有。
    因為自己的一次疏忽，對方就已經登堂入室，凱希當然會吃驚。不過他也不是毫無經驗的普通人，驚而不亂，當即做出了最正確的應對。後退半步，為了擺好架勢迎接對方的下一招。
    從最終的結果來評價，不得不說今日的凱希注定要倒黴。他的經驗十分豐富，而他的判斷也沒有錯漏，隻是他沒有想到，對方會采取這麼一手……完全可以用無賴來形容的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