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在徐若珍沒完沒了的嘮叨聲中，雲翊終於趕上了最末一班校車。他想，自己是借著別人的身體重生，肯定不能說走就走，留下這位母親。於是，曾經叱吒風雲的黑幫幫主不得已再去體驗學校生活。
    校車在青楓二中門口停下，雲翊下了車，才想起這是全市最好的高中。不過這裏學費應該蠻貴的，像他家這種貧困程度，怎麼讀得起？
    一路上，不斷有人指指點點，在背後小聲議論。雲翊聽到一部分是關於他的長相，至於剩下的……
    “看，他是公告欄裏的那個年級第一，據說學費全免，住宿費全免！”
    “他怎麼那麼高？跟他走在一起好有壓力！”
    雲翊終於明白了他支付得起學費的原因，沒想到他成績那麼好，看來以後有的忙了。
    來到三樓，雲翊又向前走了一小段路，抬眼間已是高二（9）班的門口。這個班無疑是整個年級最好的班，離上課還有二十分鍾，班上已坐滿了人。
    不對，還有兩個空位。而且還是連在一起的兩個空位。
    雲翊看了看貼在門口的座位表，發現座位是按成績排的。第一組第一個自然是他，而第二組第一個，也就是他的同桌，有一個很耳熟的名字，叫明瀾。
    正當他思慮的時候，肩上有了多餘的重量。
    “翊，怎麼不進去？”
    這個聲音……
    雲翊聞言回頭，隻見一人站在自己麵前，發黑如墨，膚色白皙，近乎晶瑩剔透。
    一瞥驚鴻。
    這個聲音似乎是那天在酒吧裏動手的青年？
    雲翊打量了他幾眼，他穿著普通的襯衫，配一條灰色的牛仔褲，麵上是溫和的笑容。要不是親眼見到，雲翊斷然不會相信，他還有這樣狠戾冰冷的時候。
    難道現在的人都學會了偽裝？
    “怎麼了，我臉上有東西？”
    “沒。”雲翊轉身，推門而入。
    那人緊隨其後，在他身邊的空位坐下。雲翊記起座位表上他同桌的名字，現在想想，美人配美名，果然不假，也難怪那個痞子樣的男人肯出一萬塊錢。
    明瀾待在他旁邊，安靜地翻著書。一雙眼睛黑白分明，隱隱有波光流轉，惹人沉淪。
    雲翊拿出草稿紙，回憶著季南音給他的預支報表，握著筆的手在紙上移動，寫下一串串數字。耳邊有溫熱的氣息拂過，雲翊渾然不覺，直到溫和的聲音響起。
    “你在做數學？還有幾分鍾就是語文課了。劉琳那麼凶，你可小心被她抓到。”明瀾偏過頭去，一下子拉近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有一股淡淡的香味撲麵而來，雲翊隨口問道：“你噴了香水？”
    明瀾瞪他一眼，“不是說過了嗎？這是我從出生就有的體香。”
    哦，體香，還真是少見。
    雲翊笑了笑，不說話。上課鈴聲準時響起，一個明顯有些發福的中年女人走了進來，想必這就是語文老師劉琳。她把書放在講台上，隻是用目光掃視了一下四周，整個教室立即安靜下來。
    雲翊依舊寫他的數字，想著怎樣能把預支減到最小。
    劉琳左右看了看，視線定格在前門這邊，“現在開始今天的抽背，明瀾，你先來。”
    明瀾應聲而起。
    劉琳問：“黃庭堅《清明》一詩中的頸聯。”
    明瀾的嗓音很輕，很淺，像春風一樣和煦，“人乞祭餘驕妾婦，士甘焚死不公侯。”
    “納蘭性德《金縷曲》一詞中的最後兩句。”
    “一日心期千劫在，後身緣，恐結他生裏。然諾重，君須記。”
    “後世的一位詩人為元好問寫的挽聯。”
    “晚生恨不識遺山，每誦歌詩必慨然。”
    “很好，請坐。”劉琳的視線轉向後排，“下一位，倪可欣。”
    一個又矮又胖的女生站了起來，黑框眼鏡遮去了她的大半邊臉，隻有眼底陰沉的光芒令人不寒而栗。雲翊覺得無聊，不經意的抬眼，卻與女生的目光相對。
    深不見底的瞳孔裏，殺意內斂。
    雲翊回以一記冰冷的眼神，不再理會。這個叫倪可欣的女生似乎和他有仇，但不管怎樣，希望她別來煩他。這是雲翊最善良的勸告，他的雙手已經染盡了鮮血，不在乎多殺一個人。
    “想什麼呢？”明瀾的話將他拉出了回憶。
    雲翊手中的筆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而後直接落在了地上，“沒什麼，隻是有點累了。”
    明瀾彎下腰，替他撿回筆，“明明之前還說要為了獎學金努力奮鬥，這才多久，就累了？”
    雲翊忍住想罵人的衝動，獎學金算什麼東西？他隨便勾勾手指也有幾千萬。
    不幸的是，劉琳聽到了有人在小聲說話，眼神變得淩厲起來，“雲翊，你來回答一下我剛剛的問題。”
    問題？他高中都已經過了多少年，那些枯燥的知識早都忘光了！
    劉琳見他遲遲不回答，氣得火冒三丈，“你不要以為自己是年級第一，就可以在課上開小差。給我到門口罰站去！”
    明瀾同情地看著他，雲翊勾了勾唇角，在全班同學驚訝的目光下，走出了教室。
    劉琳還沒有反應過來，那個英挺的背影已消失在走廊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