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總，這裏……”
    柳璣皺著眉、略帶嫌棄的看著眼前的獨立小平房。
    這是位於近郊的居民區，雖然在地域上還屬於本市，但是從環境和基礎設施的角度上看，這個連水泥路都沒普及、凹凸的小徑兩邊無序錯落著參差不齊的雙層、三層小樓的地方，更像是某個封閉落後、被社會遺忘的農村。
    而柳璣落腳的這個小平房更是簡陋到了極點：單層、水泥牆體裸呈在外，木製的大門和窗甚至都沒有上漆。
    柳璣對於舒仰止一大清早帶她來這麼個地方覺得萬分不解：“這裏是什麼地方啊，舒總？”
    “柳秘書不知道麼。”
    舒仰止一邊敲門一邊回答道：“這裏是近期就海上鑽井平台漏油一事把公司告上法庭的、漁民和養殖戶一方的維權律師，森中琊先生的事務所。”
    “！”
    柳璣嚇了一跳，伸手捂住嘴，舒總難道知道田皎皎失蹤和森中有關了？
    不可能啊，田皎皎和森中沒有任何交集，森中的履曆也是清清白白、沒有任何案底的，所以絕對不會存在有蛛絲馬跡讓舒總懷疑到森中的！
    這麼一想，柳璣心裏安慰了不少，舒總大概是找森中來協商公事的，和田皎皎無關。
    不消片刻，門應聲打開，裏麵是個一覽無餘、幾乎可以用堅壁清野來形容的房間，除了一張辦公桌、兩三條椅子、一個保險箱和一台自動飲水機外，便沒有其他家具了。
    來開門的森中琊看了舒仰止一眼，雖然覺得意外，但是並沒有表現出慌張或是措手不及，而是露出像以往在法庭上呈詞時那樣溫文爾雅的微笑：“舒先生，真是稀客啊。”
    森中琊說著又往舒仰止身後瞥了一眼：“柳小姐也來了呢。”
    森中琊旋即往後退了一步，側過身，左手抬起翻向外、手心向上，作出歡迎的姿勢道：“請進來說吧。對了，雖然我想給二位泡杯茶以盡地主之誼，但是我這裏條件不太好，隻有白水，請見諒。”
    “不用客氣。”
    舒仰止沒有進屋的意思，隻是站在門口向裏麵環視了一圈，就單刀直入道：“鑽井平台漏油是因為突發海嘯，屬於自然災害，本公司也是受害者，並沒有賠償漁民和養殖戶的義務，所以這場官司，法庭於情於理都不會判原告方勝訴的。”
    舒仰止微微挑了一下眉：“這一點，想必身為專業人士的森中先生比我更清楚吧。”
    “唔？”
    森中琊愣了一下，但很快給以回應：“舒先生說的對，就法律意義上來說，我的委托人並不具備勝訴的條件。”
    森中琊說話的時候笑容一直沒有隱沒，也沒有一點受挫的意思，因為他隻做他認為正確的事，為此，就算要站在法律的對立麵，就算要以一人之力和一整個資本雄厚的實業抗衡，都不算是能讓他退縮的理由。
    而森中琊所認為的正確的事，就是‘俠義’，表現在行動上，則是‘劫富濟貧’。
    “但是……”
    舒仰止看進森中琊的眼睛裏，根據阿冠提供的森中琊的個人資料，舒仰止大致能猜到他此刻的心情和決意。
    舒仰止對此不置一詞，他隻想確保小家夥周全，其餘的事，他不感興趣，也不看在眼裏：“但是，我願意庭外和解，考慮到漁民受到的經濟損失主要是一年的預計捕撈收入，而養殖戶的是一年的資金投入和一年的預計產值，所以我會以個人名義支付每個漁民五十萬，每個養殖戶一百萬。”
    “舒總！”
    舒仰止話音剛落，柳璣就驚叫著反對道：“這怎麼行呢，舒總？明明是他們無理，還像瘋狗一樣咬著我們公司不放，我們怎麼能妥協？這會損害公司形象的！”
    “噓。”
    舒仰止偏了一下臉，抬起食指點在嘴唇上對柳璣作了個噤聲的動作：“柳秘書，你沒聽清我剛才的話麼，我並沒有代表公司妥協，我隻是代表我個人作出這個決定，而且也並非是‘賠償’，而是‘支付’。”
    舒仰止接著回頭看向森中琊：“森中先生，我的提議，你接受麼？”
    “……”
    森中琊難得的收斂了笑容。
    如果接受提議的話，表麵看來是拿到了錢的他贏了，但實際上，舒仰止並沒有輸。
    因為照這個趨勢下去，九霄實業勢必能勝訴，這種情況下舒仰止再以個人名義彌補漁民和養殖戶的損失，輿論會怎麼評判？
    當然會把舒仰止的行為約等於慷慨的‘賑災’。
    也就是說舒仰止是用有限數額的錢財，換取了無法評估、且能增值的良好口碑和信譽。
    舒仰止的城府，遠比他預想的更深重。
    輕敵了，森中琊在心裏歎了口氣，重又微笑起來：“當然接受，漁民六人共三百萬，養殖戶四人共四百萬，總計七百萬，我代我的委托人，向舒先生表示十二分的感謝。”
    “感謝大可不必。”
    舒仰止風輕雲淡的搖了搖頭，好像出手的重金在他看來輕如鴻毛：“我隻要你把田皎皎交還給我，就在此地，就是此刻，完好無損的……”
    舒仰止漆黑的眼睛裏有浮光掠過，像是叢林巨蟒吞噬獵物時成竹在胸、陰濕可怖的視線，舒仰止的聲音則低沉、卻擲地有如雷鳴重擊：“交還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