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是妖。出生時的紫光粼粼，圓形的瞳孔，宣誓了我與宗族類其他的族人的不同。好在父親是一族之長，其他族人對我也不能痛下殺手，隻是每日與國師閑聊之後，看我的眼神越發冰冷。怕成了我前半生最頻繁的詞彙。
    每當此時，我的姐姐便會用它柔若無骨的身軀將我包裹，讓我安心。蛇妖以冷血著稱，又以卵生為主。我與姐姐降世時卻已成胎型，相互纏繞交織，母親也因此而過世。隻是我是一身藍紫，而他卻是一席碧綠。我與他唯一相同之處，便是那長長的尾巴，還有那如黃寶石一般的眼眸。隻是我是圓瞳，她則是豎瞳。即便等待成人，化了形，那狹長的雙瞳依舊未曾變過。
    每個夜晚，月下撒珠是每個族人的修行常態，我也不例外，隻有姐姐每當滿月之夜，才會將腹中丹藥，呈現在月光之下，熠熠生輝，散發七色光芒，其他時日，竟從未見他如此。每當此時我都會盯著那枚不屬於自己的七色內丹，暗暗失神。這是我我和他之間的秘密，別人無處知曉。為此，我以她為榜樣，月下撒珠的日子，從月光初露頭角，直至黎明悄悄來臨，為的便是努力朝他靠攏。
    即便如此，他的化形時日依舊超我半年，遙想那日，月光滿地，巨大的滿月在窗台，靜靜的窺著我們，而她卻輕歌曼舞一般，渾身蛇鱗盡褪，肩膀，手臂，長頸還有那姣好的麵容，令我豔羨不已。輕捋長發，月光女神成了他此刻的最美化身。正當我準備喚得父親過來觀看時，姐姐卻食指輕放唇間，皎潔一笑，而後穿上皮囊，與我並在一起，與之前無異。她的功力，遠在我之上。
    半年後，蛻皮時的撕心裂肺，渾身肌肉不斷收縮，內裏不斷膨脹，直至皮開肉綻，越來越多的骨架從肉中分離，撕破我渾身堅硬的鱗甲，那日他褪的輕描淡寫，我卻無法體會。姐姐此刻卻陪著我做戲，與我身軀扭動一致，而父親卻在一邊加油鼓勁。眼光始終鎖住姐姐碧綠的身軀，我，永遠是他們眼中的不詳。化形終於結束，姐姐渾身大汗淋漓，引得父親口中不斷叫喚著“我的好女兒。”我化形後癱軟在地，卻無人理睬，那日，我生了她的氣。即便回到自己的房中，對她的叫喊，也不曾理會過。
    化了形，成了人，自然也該有著自己的名字，取名向來由國師祈問天地，冠以性命，因此點名成了他的職責。洞內，他說我不得用族人常用的“常莽”之姓，隻得冠以自身顏色。好在對妖來說，姓氏向來並不重要，“磨吻鷹鸇莫相害，你就叫紫吻吧。”姐姐從洞外款款走來，一如當初的月下女神，隻是今日晴空萬裏，陽光有著月光所無可比擬的剛強與炫麗。
    “我不喜歡。”半年來未曾說過一句話，他也未曾找過我。心中的別委，竟喚的眼淚一同潤圓瞳。
    “這是你的命，不喜歡，也不得。”輕描淡寫，便定了我的命，絕了我的路。
    別過頭，衝著氣走出洞外，順水而行，四周環繞山穀，徒留中央一處平地，偶有山澗風過，驚得聲聲鳥鳴。淚水決了堤，在滿目青綠的天地遍灑，一如他的一身碧綠。
    回到家中，方才得知，她不顧國師勸阻，執意喚自己“青竹”，更是推卻下任國師之職。族長由魄力強勁的族人擔任，但是國師一職，卻由天定。父親氣急敗壞的找到我，說我惹惱了姐姐，不由分說的將我關在洞中。山中歲月無年日，誰又知道洞中歲月又如何計算。
    自從幻化人形之後，已經絕了吃飯的想法，我也值得望著滿牆的坑洞，數著那散亂的年歲。數完一邊得以天，數得數得，竟忘了原本該有3672個，一直在354處停留。今年我已經354歲了。
    重見天日之時，第一個見到的依然是那份碧綠。心中的怨堵已被心中的淡漠所一一消除。而她依舊輕描淡寫，“我來接你了。”便將我多年的枯燥給打發了。陽光與月光，都屬於他，即便最淡漠的星光，都不會照耀在我身上半點。除了認輸又能如何。
    洞中歲月，早已讓我忘了避塵的念頭，她親自打來半盆清水，用輕柔絲絹，掃淨我的臉龐。水髒了便到去，又打一盆新的，一遍一遍，不曾換過他人，不曾用過法術。
    水清涼了起來，我的麵容與他一同盡入水底，自己終究不如他那般美麗，平淡無奇便是此生的最大幸事。
    之後的三天三夜，都是在夢中度過。在夢中，我的姐姐依舊用著她那柔若無骨的身軀包裹著我，而我一如以前一般，在他懷中沉沉睡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