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上8：00，卞家本家所有成員，包括卞洛肅8歲的女兒卞亦月，都準時聚集在餐廳。
    餐桌上，卞老爺子坐在主位，按次為卞洛肅、陳薇妍、卞亦語、卞洛馨，另一邊是卞以寒、卞以蕭、卞以決、卞以辰。
    無論昨天晚上睡得多晚，第二天早上八點，凡是在家的都要一起到餐廳用早餐，這是卞老爺子定下的規矩，為的是促進一家人的感情交流。
    今早的氣氛有些古怪。卞以寒一言不發，秉承著“食不言，寢不語”的古訓，他從來都不是一個善於用語言表達情緒的人；一向性格外向的卞以決今天也是一言不發地盯著卞以辰；卞以辰揉了揉臉上淡淡的黑眼圈，懶懶地打了個哈欠；卞以蕭優雅地切下一塊煎蛋放入口中，笑得和煦如春風。
    “小辰，昨天晚上你和以寒一起住，還習慣嗎？”卞洛肅淡淡的開口，一副關心外甥的好舅舅的姿態。
    “下了一夜的棋。”卞以辰淡淡地回答。這個卞洛肅，看樣子還以為是什麼莊重嚴肅的長輩，沒想到也是個老狐狸，卞以決的視線都要在他的身上戳出兩個洞了，偏偏故意提起這茬。
    卞家的人，果然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
    卞以辰雖說已經認祖歸宗，成了名正言順的卞家四少爺，但是，對於一群才接觸一天不到的人，他隻能當成陌生人看待。
    而且母親當年離家出走，肯定與卞家脫不了幹係。
    這樣一來，他對卞家更沒有什麼好感了。
    下棋？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是一愣，集體把目光投向了沉默的卞以寒。
    卞老爺子心裏暗思：他這個冰山一樣的大兒子什麼時候這麼快就能和人打成一片了？
    卞以蕭心中默默點頭：這兩個人果然有問題。
    卞以決內心撓牆：大哥和小辰為什麼關係這麼好！
    卞以寒在所有人的熱切注視下，慢條斯理地喝完了一碗粥。離開餐桌，經過卞以辰身邊的時候，才丟下一句：“你應該說是我教·你·下·棋。”
    卞以辰握緊了筷子，耳根噌得紅了。
    用得著把“教你下棋”這四個字音咬得這麼重麼！他承認做為一名17歲的中國人對象棋一竅不通是有點過分，但也不帶這麼諷刺人的！
    他好歹會下飛行棋和鬥獸棋啊！
    垂下頭的卞以辰，沒有發現卞以寒說出這話時，微微上揚的嘴角。
    但這並不代表卞家人沒有發現。
    笑了！
    這個萬年冰山，竟然笑了！
    雖然幅度很小，但真的是笑了！
    目光集體在明顯心情愉悅的卞以寒和低下頭臉紅的卞以辰之間打轉，滿是好奇：這兩個人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這個少年，到底有什麼魔力，能讓萬年冰山平生第一次露出笑容？
    “小辰，”卞以辰的麵前突然出現一張俊臉，“你和大哥昨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卞以蕭帶著笑容，用一種怪蜀黍誘拐小蘿莉的口吻問道。
    卞以辰的頭往後移動了一段距離，眉頭微皺。
    他不喜歡這樣子的笑容，就好像畫在一張麵具上的感覺，虛假。
    “隻是下棋。”卞以辰用冰冷的毫無起伏的聲音回答，“請你不要靠我太近。”
    卞以蕭退回身去。卞以辰似乎對他有意見？
    卞老爺子不動聲色地把一桌人之間的互動盡收眼底，知道此刻才開口：“小辰，今天是周日，你打算怎麼安排啊？”
    “在家裏熟悉一下環境。”
    “這樣也好。”卞老爺子點頭，“以決，你就待在家裏陪小辰熟悉環境吧，小辰有什麼不懂的地方就找他好了，正好你們是同學，比較熟悉。”
    “知道了，父親。”卞以決平靜地應答，心裏歡呼一片。
    半個小時後，卞家眾人紛紛出門上班，隻留下卞以辰和卞以決兩個人，靜默地坐在沙發上。
    “……小辰，”長時間的靜默，被卞以決打破，“你不是說要熟悉環境嗎？我們去花園走走吧。”
    “好。”卞以辰應了一聲，起身跟著卞以決向花園走去。
    卞家大宅的花園並不是特別大，但十分精巧，是仿造蘇州園林修建的，假山流水，亭台樓閣，藤蘿環繞，草木繽紛，設計修建方麵都下了很大的功夫，使得花園並沒有富貴堂皇的建築，反而處處流露出自然的氣息，雅致的品味。
    這是卞家和富貴人家的區別，真正的名門望族和一夜暴富的暴發戶的區別。
    所謂的貴族，並不是指物質上的富足，而是精神上的追求。有些人，即使身無分文一身便宜貨，但他的一舉一動，都會讓人尊敬、仰慕。
    這樣子的人，才是真正的貴族，比如，卞以辰。
    卞以辰的貴族氣質和優雅，是從骨子裏發出的，無法磨滅的氣質，即使像幼年時身處乞丐堆裏，他也能一身淡雅。
    也許，卞老爺子之所以會認同卞以辰，多半也是因為如此。
    “小辰，”與卞以辰並肩行走的卞以決開口，“你喜歡卞家嗎？”
    不知道卞以決為什麼這麼問，但卞以辰還是如實回答：“不討厭，但也談不上喜歡。”
    一半是因為天生，另一半是因為幼年時顛簸流離的經曆，讓他飽受世間冷暖，看透人心。卞以辰對待人，尤其是陌生人，總是保持著高度的警惕感，在自己和別人之間建起無形的屏障。
    而對於卞以辰而言，才認識一天不到的卞家人，隻能是陌生人般的存在。
    所以不討厭，但絕對不會喜歡。
    卞以決深吸一口氣，再度開口：“小辰，你知道的吧，卞家這趟水，很渾濁。”
    “但我不得不趟。”卞以辰接過話，語氣中，有無奈，也有堅定。
    “我知道你的身不由己，和我一樣。”卞以決靜了一會，繼續說道：“但無論什麼時候，你有任何困難，任何痛苦，任何委屈，都可以來找我，我不知道我是否有能力幫你解決，但我一定會盡我最大的能力幫助你，守護你。”
    卞以辰驀地抬眸，陽光下，卞以決的眼裏，閃爍著他從未見過的東西。
    就像一簇火，堅定地燃燒著，熔化了他冰封已久的心。
    淚水在他的眼角，凝成一滴。
    卞以辰知道，那一刻，他，心動了。
    擁有了他從未想過會得到的東西。
    此物，名為“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