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南風染杜鵑 第17章.秋殺獵獵誰人去(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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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馥隻覺得指尖發涼,越問便越覺得蹊蹺,仿佛那也鳳章宮所有的人似乎被莫名巧合的支開了,讓人覺得陰謀重重,但是細細推敲來,卻又覺得線索全無?一直以為安全溫暖的家,在母後的逝去後便成了冰冷得讓人窒息的王宮,處處透著滲人的陰謀。
玉芝姑姑慢慢道:“君上悲痛不已,朝政都罷了幾日,禮部與內務司選了日辰,說是後日便要奉移皇後梓宮往鞏城安於享殿內,擇日安葬地宮。”
劉馥心中淒然,眼中又流下淚來。
玉芝姑姑伸手抱住她,輕輕拍著她的肩膀,柔聲勸慰片刻,兩人重回武英殿,劉馥素白的衣裙一掀,長跪與皇後棺槨之前。
夜已深,殘風,冷月,薄雲浮遊,即緩且快。
玉鼎香爐中,青煙嫋嫋不絕,夜風呼嘯而過時,絲絲嫋嫋,揚起滿殿素帆,散落一殿。
玉石地經秋夜沁寒,讓劉馥的手腳愈加冰冷,恍惚中仿佛至親的母後含笑溫柔,卻是離自己越來越遠,音容飄渺。
無能為力的疼痛感讓劉馥難以自抑的悲慟起來,有淚,“滴答滴答”拍打在冰涼的玉石地上,一滴滴的濺起一朵朵小小的水花。
眼前一黯,一根白淨的手指撫過麵頰,揩去了一顆將墜微墜的淚珠。
劉馥一驚,仰頭望著來人,起初茫然淒楚的神色漸漸淡去,隻餘淡冷疏離。
劉拂凝著跪著比自己矮一截的劉馥,不知想些什麼,轉瞬又看著手指上的濕濡,怔怔的喚了一聲:“長姐……
“拂皇子如意安康!”玉芝姑姑俯下身,口中問安,麵色淡然。
劉馥抬袖擦了擦眼睛,道:“拂弟不是身子不好麼,夜深至此,為何還來武英殿?”語氣中浸染著秋夜的冷漠疏離。
劉拂緊了緊手,呐呐的,帶著幾分討好與不安,開口道:“聽宮人說起,知道長姐回來了,便想來瞧瞧。”
劉馥緩緩轉過頭去,瞧著金漆陳彩的棺槨,倔強而悲傷,也並不答話,空氣見陡然沉默了下來。
許久,淡薄的空氣中響起輕緩的一聲歎息,劉拂撫了撫腰間垂掛的一個紫色銀線繡祥雲仙鶴的香囊,忽然讀懂了劉馥不複以往的清冷孤絕。
有些事,發生了,縱然沒有蛛絲馬跡,卻依舊是掩蓋不下的事實。有些人,從出生,便是對立,更何況隔絕著人命與傷害。
不說,不惱,並非不知。他與她之間,如這天下大勢,表麵升平,暗中雲湧。
“長姐,逝者難追,節哀!”來時,心中千言萬語,然而此時,喉間幹澀難言,吐出口的也就這幾字,無力而蒼白。
夜風飄拈而過,一點點的吹涼了劉馥心中的溫度,閉了閉眼,將所有的悲憾波流掩下,烏黑盈亮的眼睛幽深如古井,平靜若秋潭。淺淺頷首,應道:“夜深了,拂弟還在病中,還是早些回元福宮吧,免得昭儀娘娘心急!”
劉拂眼中閃過淡淡的擔憂,舉起的手又無力的垂在了身側。
腳步聲漸遠,劉馥心中疲憊感如潮水湧來,輕步走向殿門。
清冷的月光照在劉馥素白的衣裙上,脈脈如冰雪覆身,雖然未長成,卻已是嬌花照水,如月同輝。
暗夜中的南麗王宮飛闕軒梳,連薨(1)秀麗,是南方特有秀婉溫文風格。長風驟起,宮燈飄搖,舒光點影中隱隱惶惶,若美人拂柳不勝力。
深吸了一口寒夜中冷澀的空氣,渾噩的思緒順然無限清醒,也下了一個決定。
“玉芝姑姑,你在宮中已有多少年了?”
玉芝袖腕輕抬,執起一個長嘴蓮花油壺,為長生燈添了油,轉身道:“雲水之亂,君上未登大典,皇後還是夫人時,奴婢便服侍在側,算起來已是十五年了!”
“十五年……”劉馥喃喃重複著,眸光一轉,道:“若是弋陽要帶著姑姑離了王宮,離了南麗,姑姑可舍得,可願意?”
玉芝有些不敢置信的望著劉馥,驚喚道:“公主……”
劉馥緩緩走近,靠在玉芝身側,伸手抱住玉芝的手臂,道:“姑姑待母後盡心盡力,待弋陽視如己出,在母後眼中,姑姑並非下人宮娥,而在弋陽眼中,姑姑更是所剩不多的親人了……”
玉芝愛憐的拍了拍劉馥的背,劉馥又繼續道:“弋陽在此生活了十二年,可如今卻覺得這王宮陌生的可怕……”劉馥仰頭,眼含淚珠,將落未落的楚楚道:“弋陽不想呆在這兒了,弋陽想離開王宮!”
玉芝的眼中流露幾許複雜,她懷中的這個孩子,再嬌貴也不過是一個十二歲的女孩兒,年幼喪母,再是尊貴也終會哀痛。這個碩大的王宮,沒有了皇後的鳳章宮,與她而言是陌生的,充滿了未知的危險,離開---或許是最好的選擇……
“公主……”她低喚一聲,見劉馥望著自己的墨玉瞳仁中流露的依戀,毅然頷首,道:“奴婢的命是皇後娘娘給的,她最惦念的唯有你,公主出生起便是奴婢照顧,說句越距的,奴婢也把您當成了自個兒的女兒,如今蒙公主不棄,喚奴婢一聲‘姑姑’,奴婢便是不能再放公主一人,日後公主在哪兒,奴婢便在哪兒!”
月色漸深,秋風拂影,隻有一大一小的身影相互依偎。
第三日。
混混醒來時,天邊朝霞迷彩,斑斕一片,是異樣的紅。
劉馥皺了皺眉,腦海中想到昨日的父皇,因她說要隨外公離去的話,讓父皇那原本英氣的眉,被她氣的高揚,似要飛走了般,那是她所未見過的怒氣與傷心,就在她以為不可轉圜時,父皇卻是一聲歎息下頷首同意了。
伸手遮住眼睛,卻掩不去父皇不舍的眼神,如夕陽照影尤帶幾分哀痛淒然,讓原本俾睨天下的君者氣勢也頹敗了下去。
隻是她忘不了火海葬身的母後,忘不了武英殿籠罩的死氣。
細碎的腳步聲緩緩靠近,劉馥放下手,半支起身子,看見素服的柳兒正紅著眼,伸著手勾上簾帳。
“幾時回來的?”
柳兒低聲道:“昨夜到的,城門落了鑰,到今日寅時才入的城。”
劉馥頷首,道:“一路奔波,先去休息下吧!”
柳兒一邊為劉馥穿衣,一邊道:“奴婢無礙的,倒是公主,熬了一夜,怎麼也不多睡回兒!”
劉馥揉了揉額角,道:“今日便要奉迎梓宮往鞏城,我想多陪陪母後!”
柳兒直直一跪,啞著嗓子道:“公主!”
劉馥嚇了一嚇,趕忙去扶柳兒,輕斥道:“你這是在做什麼?”
柳兒不起身,搖了搖頭道:“公主和姑姑要跟隨國丈大人走,公主卻沒有和柳兒說,公主是打算把柳兒一個人留在王宮裏對不對?”
劉馥了然,微歎了一聲,解釋道:“傻丫頭,你自小跟著我,我哪兒會把你一個人留在這兒呢!你才回來,我也沒有機會和你說呀,快起來吧!”
柳兒可憐的抬起頭,眨巴眨巴的晶亮的眼,認真的盯了一會兒劉馥,才起身舒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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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風回葉,滿城悲戚,大雁高翔空中拍翅引路,哀嗷聲聲不如歸去。
引幡昭昭,浩浩蕩蕩,宗室覺羅的隊伍,車轎連綿不斷,大批的和尚、道士、尼姑、道姑和喇嘛,身著法衣,手執法器,不斷地吹奏、誦經。整個送葬隊伍長達十幾裏。
南麗王後之殤,不可謂不壯觀,隻可惜,香魂已斷難追尋,這鋪張的葬禮又有何意義呢?
伸手揉了揉滿是晶瑩的眼,心中一時悵惘,一時疼痛,狠狠一鞭揮下,坐下碧驄駒昂首直立,隨即撒開四蹄,帶著她最後的一點留戀飛奔。
(1)連薨:多音字,這裏應該讀méng,指宮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