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馥的天地顛簸無章，上下顛倒，隨著馬兒的顛簸，頭昏腦脹，胃中翻騰，酸水直冒，“哇”的一聲，吐了出來。汙垢濺在少年雪白的袍角與神駿的馬肚子上。
    少年的眉一蹙，有些嫌惡，不等他將馬兒停下，馬兒一自行“籲”一聲停下，打著響鼻，不耐的踏著前蹄。
    顧不得胃中的不適，劉馥樂了，敢情著馬還有潔癖不成？於是假裝“額”的一聲，吐了口口水在馬肚子上，果不其然，馬兒又是不安的昂首嘶鳴一聲，煩躁的踏著蹄子。
    少年撫了撫馬髻，萬年冰川的臉上崩裂出一絲怒火，從馬上躍下，將沾染了汙穢的衣袍撕拉一聲扯了下來，隨手一丟。
    劉馥頭重腳輕的從馬上挪了下來，顧不得姿勢難看，蹣跚的走到溪邊，掬水漱口，又掬了一捧水拍了拍臉頰，才覺得舒適些許。
    晶瑩透徹的水珠自劉馥潔白如細瓷的臉頰上滑落，在陽光的渡染下，氤氳一片朦朧的光芒，柔軟了日色。
    劉馥轉頭氣鼓鼓的等著白衣少年道：“好個不知憐香惜玉摧花人，盡是這樣對待一個小姑娘。”
    白衣少年不怒冷笑，略帶嘲弄道：“哼，你多大？憐香惜玉？這個詞，離你還甚遠，乳臭未幹倒是合適！”
    劉馥臉上一紅，裝模作樣的看了他一眼，不依反駁道：“你又多大？十六？十七？明明是個人，扮什麼萬年冰山？一點也不可愛。”
    少年的眼中閃過深深淺淺的暗影，片刻，不屑道：“果然是牙尖嘴利！小丫頭，你便是這樣對待救命恩人的麼？”
    劉馥被堵的一滯，心下又想起李大和柳兒，有些擔憂道：“那個……他們那麼多人，那個紅衣就一個人，打得過麼？”
    少年冷哂：“他若連這些人也對付不了，也不必跟著我了！”
    劉馥抬眉：“咦！大好的口氣！”
    少年沒有續話，一時間沉默下來，劉馥微覺有些尷尬，正斟酌著說些什麼打破僵局的時候，身後傳來馬蹄聲。
    “小姐，小姐……”柳兒探著身子，從馬車上躍下，拉著劉馥左看右看。
    劉馥被看的不自在，見柳兒身上安好，連聲討饒道：“好了好了，柳兒，我不缺胳膊也沒斷腿，十個手指頭好好的在手上，一顆聰明伶俐的腦袋也好好的按在脖子上，哪兒都沒有少！”
    柳兒聞言，卻是眼眶一紅，扁嘴道：“小姐，你要是有什麼好歹，柳兒也活不下去了……”
    劉馥無奈，拉著柳兒的手搖晃道：“好啦，這不是沒事了麼！你可別哭呀，哭了以後就沒有碧玉糕吃了！”
    一招鮮吃遍天，柳兒果然止了哭泣。
    劉馥看著走來的李大道：“大叔叔可有傷著了？”
    李大抱拳道：“李大安好，小姐勿掛！”
    劉馥頷首，又朝著紅衣少年福了一福，道：“多謝公子仗義相救！不知公子如何稱呼，家住何方，改日定登門拜訪，以表謝意。”
    紅衣少年折扇一收，一雙桃花目微微上挑，道：“姑娘客氣了！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乃是小事一樁，不敢言謝，在下祺昌花尋歡，他是蕭子應！”
    蕭子應喉結動了動，沒有出聲，翻身上馬，冷睨著花尋歡道：“人也救了，還不走！”
    花尋歡笑著搖頭道：“我還不知小美人的名字呢！”
    劉馥盈盈一笑，不知為何，仰頭望著馬上的蕭子應，道：“小女南麗蘇馥雪！”又指了柳兒的李大道：“他們是柳兒和李大叔叔！”
    蕭子應的目光落在劉馥的盈盈笑臉上，微微一頓，有些不自在的別過，道：“名字知道了，還不走！”
    花尋歡搖了搖頭，頗為無奈，與劉馥等人告別，翻身上馬，隨蕭子應遠馳。
    目送他們的身影漸漸遠去，柳兒籲了一口氣，轉回目光，視線一落，驚呼道：“小姐，你的鞋呢？”
    微風輕輕揚起劉馥的幾縷發絲，在空中飄飄蕩蕩，目光極遠，盈盈雙目似笑非笑，喃喃低吟：蕭子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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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瀚邊陲小鎮上，一家半就不新的食肆門前，站著一位小沙彌，麵如傅粉，唇若施脂，神態平和，眉心一點朱砂嫣紅，正是持珈小和尚，此時左手持蓮，右手持缽，正對著店主化緣。
    那店主許是生意不好，對著化緣的沙彌有些不耐道：“小師傅還是去別處化緣吧，我這兒可沒有齋飯！”說罷，轉身進了內堂，不再理人。
    小沙彌見店主不理，也不氣惱，茶色的眼眸一派平靜，不起波瀾，念了一聲：“阿彌陀佛！”便轉身欲走，腳上的鈴鐺“叮鈴……叮鈴”極有韻律的響著。
    “哎……小師傅，持珈小師傅，你等等……等等呀……”身後跌聲呼喚，止住了小沙彌的腳步，鈴鐺聲也隨即一止。
    小沙彌轉身看見來人，微微驚異了一瞬，見她身後並無那蔥綠身影，複又平道：“阿彌陀佛，柳兒施主可是在喚持珈！”
    柳兒拍了拍胸脯，喘了幾口氣，將手中的一個紙包塞在持珈的手中，道：“這是我家小姐給小師傅的！”說罷，也不等持珈反應，便也道了句：“阿彌陀佛！”提著裙擺便小跑至幾米遠的馬車前。
    持珈拿著手中的紙包愣了愣，目光落向遠處馬車上的一抹蔥綠色身影，那身影一閃而過，入了馬車。
    茶色的眼眸閃了閃，視線落在黃色的紙包上，裏麵靜靜的躺著碧色的綠豆糕，在夏日末的鬱燥空氣中帶來一絲清爽涼意。不知怎的，就讓他想起了十多日前的大雨中，也是那蔥綠的身影從煙雨朦朧的凡塵之界走入他的眼前，讓他平寂如潭水的世界鮮活生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