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成堆的試卷中抬起頭，周羽城揉了揉隱隱作痛的額頭。高考臨近，複習越來越緊迫，試卷也越來越多。每一門功課每一天都有至少兩張的試卷。周羽城這才發現，之前那些根本不算什麼。以前還有時間擔憂題目不會做，而現在，連思考的時間都沒有，隻是不停地寫啊畫啊。她已經完完全全淪為一個做作業的工具了。
    
    再堅持一會！就幾天了！苦日子就快到頭了！
    
    周羽城這麼自欺欺人著。
    
    高中生們總是以為順利通過了高考，痛苦就會結束，被成績左右的日子就會結束，而美好的日子就在不遠處等待。殊不知真正等待著的，是更大的困難，更大的不公平，用成績無法衡量的日子。
    
    這樣隻要完成試卷就能安全度日的時候，真的不多了。
    
    而處在其中的人兒卻不懂得珍惜。
    
    使勁揉了揉臉，讓緊繃的肌肉放鬆下來，周羽城做了好幾個深呼吸，以便讓早已渾濁的頭腦清醒下來，繼續未完成的試卷。
    
    鬆開手，眼前多了一杯涼白開，和一個少年。
    
    “累了吧，喝口水休息一下。”熟悉又陌生的嗓音從腦袋上方傳來。周羽城覺得有些頭皮發麻。
    
    這不是聶政的聲音。那次後他們很少說話了，並不是彼此都故意疏遠，聶政寫來請求回歸之前的狀態的紙條被撕成粉碎扔進垃圾袋，路上不小心相遇她也隻是低頭快步走過，而直接無視掉他上揚著打招呼的嘴角。她再不能平心靜氣地麵對他了。
    
    而眼前這個少年，消失了將近整整一年的人，就這麼莫名地出現在麵前，對著自己微笑。陽光被樹葉拉長成絲狀，像蛛絲一樣垂下來，掛在他身上軟綿綿地。他身上好像籠著一層淡淡的金光。她的心猛地動了一下。
    
    一年來所經曆的事情，所受過的委屈全部湧上心頭，她感覺鼻子酸酸地，想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他。告訴他自己經曆了怎樣的苦楚。她全身的血液都沸騰了起來。
    
    他說要離開，她說要分手。那晚之後她便再也不聯係他，換掉手機號碼再也不登QQ。她想做的決絕一點，再決絕一點。
    
    而現在，壓抑的思念全都湧了上來，像積蓄了一年的水庫終於開閘放水一樣。
    
    但肚子裏千百句話婉轉而上，在唇邊徘徊躊躇，說出口隻變成了一句簡單的
    
    “你回來了。”
    她的所有事情，他都通過聶政和鬱然了解著。他心疼，痛苦，所以寧可和家人決裂也要回來陪在她身邊。
    
    他還愛她，而她還愛不愛他，他沒了自信。
    
    她求聶政拿走她的第一次，她見到他沒有表現出半點欣喜。他更加不確信了。
    
    他想象過千萬種見麵的場景，他字斟句酌地想好了要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他設想了她各種反應各種回答還想好了應對方法。
    
    可唯獨這一種，他沒想到。
    
    她沒有哭，沒有怪他離開這麼久，沒有對他的突然到來感到驚喜，她甚至連冷漠也沒有。就這麼平靜，似乎他隻是一個素未謀麵的陌生人。
    
    他的心有一些涼。
    
    唯獨有她在的那一塊，是暖的。
    
    
    “我好想你。”王軒試圖握住周羽城的手，她卻像被火燙到一樣敏感迅速地縮回了手。
    
    氣氛有些尷尬。
    
    “你怎麼回來了，不是說可能永遠不回來了麼？”她試圖多說些話，緩和一下氣氛。
    
    “我從一開始就不同意去國外，隻是拗不過我爸媽。不過不管怎樣，我現在也回來了啊，回到你身邊繼續守護你了。”王軒故作輕鬆的語氣卻並沒有讓周羽城輕鬆下來。
    
    差點被羞辱，又下賤地找聶政...周羽城覺得自己是個肮髒的人，已經配不上王軒了，怎麼還能奢求他的守護。更何況，她最需要他的時候，他不在。
    
    “對不起，我不需要你的守護了。這一年來，不管發生什麼都是聶政陪在我身邊。我，喜歡上他了。”
    
    “可是......”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鬱然。聶政也很喜歡鬱然，他們兩情相悅，我不會不自量力地去幹涉的。我想，就以朋友的方式陪在他身邊，足夠了。”周羽城盡力讓自己看起來溫柔些，似乎把全部的愛都傾注在聶政身上一樣。那種甘願獨自承擔暗戀的辛苦的受氣包模樣，周羽城盡了全力去演。
    
    “王軒？！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都不告訴兄弟我？”聶政從走廊路過，看到麵對麵坐在石凳上大眼瞪小眼的兩人，驚訝地跑了過來。
    
    “早上剛下的飛機。我是打算找過羽城之後再去找你的。不過現在不用拉。”他們親昵地捏起拳頭捶了捶對方的肩膀，再沒有一句多餘的客套話。
    
    看到聶政，周羽城仿佛看到了救星。顧不上多日來的隔閡，堆起笑臉就跑到他身邊，故作親昵地拉住他的袖子不放。
    
    “等過幾天高考考完，我們幫王軒接風吧。”
    
    “好啊，到時候叫上鬱然，去那個新開的酒吧。”
    
    “恩！一年沒回來，不知道這裏變了多少。”
    十二年的努力，全孤注一擲在那兩天的考試中。
    
    所有考試都結束後，長長地鬆了一口氣，高考的壓力不是一點點，而現在，分數全掌握在那些不知名的老師手中了。終於完成了使命，似乎輕鬆了很多，但又仿佛全身的力氣全被抽空了一樣，當即便想像一灘淤泥疲軟在地上。好像一個支撐你努力了很久的事情突然就這麼結束了，好像人生失去了追求和信仰。
    
    緊接著的，便是最漫長的一個暑假了。
    
    
    【憶鴦酒吧】
    
    “這就是那家新開的酒吧？”
    
    “是啊，半個月前剛開呢。”
    
    “半個月前？”周羽城核算著時間，突然想起了某些聯係。
    
    看到周羽城低頭沉默不語似乎在思考什麼，聶政和王軒都沒有說話，站在旁邊，兩手插在褲子口袋裏靜靜地看著她。眼神有些相似。而鬱然也安靜地站在旁邊，凝視著聶政。
    
    “半個月前...是不是程鴦鴦的...祭日？”周羽城雖然很不想提起這個人，因為她是所有人心中的一道傷疤，但酒吧開業時間，酒吧名字，讓她不得不聯想到些什麼。
    
    “你是說...這家酒吧和程鴦鴦有關？”聶政小心翼翼的重複喃喃著周羽城的話，似乎越想越符合情理。
    
    這個敏感的話題，王軒卻避不開。其實回過，有那麼一點點的原因也是為了表妹，隻是分量較輕罷了。
    
    “不管怎麼樣，我們進去看看就知道了。”王軒最先抬腳，毫不猶豫地走了進去，鬱然挽著周羽城的手，三人也一起跟了進去。
    
    
    酒吧內部不像平常人們慣常認為的那樣嘈雜，燈光昏暗。相反，純白色的牆壁，幾道淩亂的黑色線條，吧台也不是一貫的圓弧形或者直線型，而是曲曲折折地圍了大半個房子。還穿插著錯落有致的白色桌椅。輕音樂在整個房子裏回蕩，讓人燥熱的心不由得慢下來。
    
    
    “你們好，請問喝些什麼？”酒保是個女孩，很清純的樣子，和這裏的氣質非常符合。
    
    “先來幾瓶香檳，謝謝。”
    
    “好的，請稍等。”
    
    “誒等一下，你們酒吧的老板是誰？”王軒已經迫不及待了。
    
    “Joey.”
    
    “幫我們叫一下他，如果他問，你就說，程鴦鴦。”
    
    
    
    “你們好，我是喬子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