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梅雨季，淅淅瀝瀝的小雨使墓地變得格外陰森。
    一座不起眼的墓碑前孤立著一個少年的身影，單薄的衣衫下肩膀微微的顫動著，雨水打濕的秀發溫和的貼在發白的臉頰上除了緊抿的雙唇昏暗的燈光下並不能看清楚少年的表情。
    ……
    2000年5月26日
    入夜。
    “哥哥…我回來了。”
    嗯？
    沒人響應。
    哥哥貌似不在家。
    把書包隨意的丟在地板上，自己一個飛撲陷入軟軟的沙發。家裏的家具並不多，但是鏡子占了大半部分，除了浴室有鏡子，客廳、廚房、臥室能放鏡子的地方必然有一麵。
    誰叫哥哥最喜歡鏡子了呢。
    啪吱——
    一陣開門聲，對著門的鏡子裏映出一張和我一模一樣的臉，隻是我臉上的痣在右他在左。
    “哥哥，歡迎回來。”
    “嗯。”
    哥哥淡淡的回複了我一句直徑走去了臥室，看起來很疲憊的樣子。
    在沙發上翻了個身，說起來在父母去世的這幾年一直是哥哥在照顧我，最近哥哥的身體好像愈來愈虛弱了。
    哥哥和我一樣大，我現在讀高三而哥哥卻已踏入社會賺錢持家了。
    其實我一直無心於學習，一直不相信大學讀出來就能出人頭地之類的，所以曠課逃學早就是家常便飯了。而哥哥，在他還在讀書的時候他永遠都那麼耀眼，不僅是皮相好學習成績出類拔萃為人溫和，當年暗戀他的學妹可不少。
    隻可惜造物弄人，父母的去世給我和哥哥造成了不可磨滅的影響。哥哥為我能得到更好的教育輟學掙錢，我卻……
    嗬嗬，即便如此我也不喜歡你啊……哥哥
    2000年6月28日
    今天我沒有去學校，反正也沒人會在意我會不會去。
    我窩在沙發的角落裏，哥哥還在房間裏睡覺，這幾天總是回家很晚還一臉疲憊，可能換了新工作任務比較繁忙吧。
    明天…要不要去學校呢……
    2000年6月29日
    難得今天想去上學，萬萬沒想到哥哥居然說他複學了。
    “你回來上學工作怎麼辦？”
    “沒關係，是夜班。”
    “哦，注意點身體，別太累。”
    “嗯”
    邊聊邊走就到了學校，哥哥去辦手續我就先回班上了。平時也沒什麼朋友，早上也沒人會跟你說“早上好”，穿過中間聊天的、抄作業的、吃早飯的同學走到教室最後的位置上，放下書包就開始趴著補眠，看起來和整個班上都格格不入。
    ……
    上課鈴響了後，班主任帶著哥哥踏入教室，本來安靜的班上也開始嘰嘰喳喳的討論起來。
    啪——
    老師一拍講桌示意安靜。
    “今天我們班的楊城同學重新返校複學，大家歡迎！”
    台下不論男生還是女生都熱烈鼓掌歡迎著，哥哥笑著說了句謝謝就下台走到我旁邊坐下了。
    “不表示歡迎一下嗎？”
    “……”
    “我知道你沒睡。”
    “歡迎。”
    “真是冷淡呐……”
    下課後，一群女生就圍了過來三言兩句地問著哥哥最近的情況身體好不好啊之類的。嘖嘖……女人就是這麼討厭的物種，擾人清夢。
    ……
    一天也差不多結束了，我睡了一天。
    而哥哥不是被這個女生拉著介紹新修的教學樓就是被那個女生抓著說這麼久沒來學校幫忙補習功課或者是被一群女生圍著談天說地。
    哥哥微笑著回複每一個人，笑的無比溫柔。
    哼，要不要這麼虛偽，明明不喜歡多事，明明不喜歡吵鬧，明明不喜歡聊天，明明不喜歡……
    反正我，不理解。
    2000年7月1日
    清早本該安靜的校園，公告欄前卻裏三層外三層圍個水泄不通。
    好奇心害死貓，這次還真害死了。
    我走近時不斷有人把目光飄向我身上，漸漸地，大家讓開一條道交頭接耳的。有嘲笑有蔑視有事不關己各色表情都印在周圍人的臉上。
    直到走到最前麵才看清楚公告欄上麵貼滿了照片，兩個赤裸的男人活色生香的畫麵，雖然照片很模糊但不難分辨出那個人的臉和我一樣。
    我愣在公告欄前麵，無神的盯著照片，周圍的竊竊私語仿佛都著魔一樣往我耳朵裏鑽。
    “喂喂，看照片上不就是那個人嗎？”
    “噓——小聲點，這種人不幹淨別招惹他免得以後攤上什麼事。”
    “呸，這種照片都貼到公告欄來了他還敢來學校啊！”
    “好惡心。”
    “同性戀怎麼不去死，這麼齷齪，還在這丟人現眼的。”
    “所以啊……”
    一句一句的，猶如數把尖刀割破我的臉我的心我的神經。
    就算我說不是又有人回信嗎？
    我忍不住自嘲，哥哥永遠都是陽光正義的醜陋肮髒的永遠是我。
    這憑什麼？
    成績好？人緣好？脾氣好？還是掩飾的好？
    明明有一顆一樣的心——
    2000年7月2日
    窗外星星如螢火般暗淡。
    不是深夜是淩晨，一個人窩在窗台邊看著天空。
    昨天沒有去上課，一回家便把自己鎖起來窩在角落裏眼睛澀澀的但哭不出來，雙眼無神的看著鏡子中和哥哥一樣的臉。
    直至現在，哥哥還沒有回來，是不想見到我抑或又去做那麼惡心的事情了？嗬~
    誰知道呢？
    一閉上眼，黑夜如無數滄桑的手將我拖入深淵。一片片與哥哥的記憶化作利刃刺入大腦刺激著我的神經，每一段都刻骨銘心。
    ……
    “哥哥準備休學賺錢了，反正呆在學校也是浪費時間。楊瀟，好好加油你也該長大了。”
    “誒？楊城怎麼休學了？”
    “還不是為了養他弟弟休學打工了。”
    “真是麻煩，要去也是他弟弟去啊~反正每天來學校也是睡覺摸魚。”
    ……
    “小瀟~生日快樂！這個包包怎麼樣？特地為你挑的哦~”
    “話說昨天看到楊城在買包包沒想到是送給他弟弟的。”
    “我知道那個包包，要800多呢……”
    “一定是楊瀟纏著他哥買的，他哥一個月工資能有多少？真是不知道體諒的。”
    ……
    “小瀟，我換工作了以後就有好日子過了。”
    “同性戀”
    “惡心”
    “變態”
    “齷齪”
    ……
    我覺得我的大腦快炸掉了，像個定時炸彈一分一秒的靠近毀滅。
    睜開眼，才發現眼淚已經包滿了眼眶瞬間傾瀉滿我的臉頰。靠著背水汽蒙蔽的眼摸索到一把小刀，坐在地上一刀一刀的劃著牆麵。
    惡心？
    變態？
    齷齪？
    我不斷的重複著這幾個詞，每一次第二個字都提升到尖叫似的音調帶著濃濃的質疑語氣。
    嗬~嗬嗬嗬嗬嗬……
    在我刮掉一層牆灰後，我終於想通了。
    我做了一個最最最最完美的決定——殺了哥哥。
    聲帶裏發出愉悅的笑聲，拖著身體走到客廳斜倚在轉角的牆上，從牆邊的鏡子正好可以反射大門的景象。
    愉悅感衝擊著大腦，忍不住用刀在牆上輕劃寂靜的家裏隻有細微的“沙沙”聲，直到一聲“啪吱——”聲響起。
    哥哥回來了~
    鏡子裏哥哥一臉慘白，白到脖子上的吻痕如此明豔。
    果然麼？
    嗬嗬嗬嗬嗬……
    “哥哥~歡迎回來~嗬嗬……”
    我背著雙手麵帶笑容的給哥哥打著招呼，哥哥卻是一怔，撫上我臉把眉毛皺成一個結。
    “小瀟？”
    我沒回答依舊笑著。
    哥哥受不了這樣反常的我，雙手扒在我肩上像搖醒做惡夢的人一般拚命搖晃著我，嘴裏還在說著什麼。可是我大腦的炸彈快要爆炸了，耳鳴使我無法聽清他的話，我隻知道身體本能的舉起刀，狠狠的刺向哥哥的胸口……
    穿過血肉，能從刀尖感覺到心跳的聲音。
    疼痛和血色衝散了黑夜。
    誒？
    為什麼我的心這麼痛？
    刺痛感讓我回複短暫的清醒，轉頭看向鏡子，即使死亡拉扯我的視線我也能夠認出鏡子裏我的左胸插著一把刀。
    我想起了。
    我一直都是一個人啊……
    END
    是否討厭過那個虛偽的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