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驚悚的大叫，響徹醫院廊道，使本就陰森恐怖的醫院之夜，更平添了幾許失魂落魄。
    這叫聲，來自李卓然的病房。
    那將死之軀，為何在這深更半夜大叫？
    醫生和護士，不想知道，更不敢知道，這種霧月之夜，聽到這種撕心裂肺的叫聲，要是敢去查看，那膽子得多大？
    隻有李卓然知道，這叫聲並不是他的，那是鬼王的，他隻不過是個傳叫筒而已。
    “大大大大，大人，鬼鬼鬼鬼，鬼嬰！！！！！！”鬼王那極為驚悸的眼神，活像一個初走夜路就見到髒東西的膽小鬼。
    “什麼？鬼什麼？”同樣呆若木雞的貴神，站在鬼王旁邊緊緊扶著鬼王，倆鬼不知道誰攙扶著誰，鬼也會害怕？這個念頭令李卓然唏噓不已。
    無知者無畏，他的胃裏已經吐不出什麼有價值的物件了，反而壯著膽子走到那碎屍跟前。
    碎屍的肚子已經被剖開，翻開的皮肉向外卷著，內髒已經流到了外麵，不過，那堆穢物裏麵，就大概在膀胱位置，一個頭纏臍帶的已經成了人形的嬰孩赫然在目。
    嬰孩兒？！怎麼可能？剛才亂刀砍碎的，分明就是一個七尺男兒，這男人身體裏怎麼可能存活一個嬰兒？這不是鬼催的麼？
    “很奇妙而已，何來驚恐萬狀？”不明就裏，李卓然還算鎮靜地發問。
    “大大大，大人~~不是~~您，就沒聽~說？”鬼王上下牙不停地打著架。
    “沒有啊，說來聽聽！”李卓然必須讓自己鎮靜，他是大大大人。
    “那叫鬼嬰，誒呀，可不得了，鬼嬰一出，天下荒蕪，鬼蜮從此將不靜啦！天神恐有罰儲之嫌呦！”貴神的意思有些混亂不清。
    “大人，這鬼嬰是種預兆，我們哥倆就是聽說，從沒見過，陰曆上有記載，說這個，鬼嬰乃凡間巨陰巨寒之物，流離三界之間，多在陰身供養，雖則借腹投胎，但是一般不會成氣候，在凡間隻活數日，便又轉輪回，這，也就是陽間常說的死胎什麼的，倒也沒什麼大驚小怪。”鬼王。
    “但是，這鬼嬰一旦得純陽之身棲體，便急速膨脹，直至撐開純陽軀體的膀胱，令軀體內出血而死，而後，轉入地獄，便在地獄裏興風作浪，這鬼嬰，長不大，但是，法力無窮，十八層冥界之王的法力都不足以鎮住，無奈之下，隻得奏請天神，天神便跨界入地獄，以擒嬰為名，實則有並吞地獄之意，幾番折騰，地獄將麵目全非，千年之後方可恢複秩序！”貴神。
    “有鬼魂揣測，這鬼嬰就是天神放到地獄凡塵的一顆種子，隻要種子生根發芽，天神便借機挑起三界爭端，收縮權利範圍，做大天界勢力，用心不可不毒啊！”鬼王。
    “這爭端一開，天界就會不斷行風行雨，在凡塵之中掀起滔天的巨浪，到時候，山川崩塌、大海逆流、冰川融化，凡間就將是一次絕無僅有的大浩劫，在凡塵的所有生物全部隕滅，絕無生還之理。”貴神。
    “到時候，這風平浪靜的地獄，便鬼魅遍野，屍橫遍地，冤魂盡可以將這浩大的地獄淹沒，冤魂轉生輪回的循環被徹底阻塞，急劇膨脹，如果不采取極端措施，地獄將與凡塵盡毀！”鬼王。
    “十八冥王無著，便隻好向天界求情，天界便會行暴虐之法，將冤魂鞭笞無形，用以恢複地獄秩序。”貴神。
    “但這暴虐之法是需要代價的，自此，地獄將失去至少十幾層管轄權，這是種無恥的交易，不平等條約！”鬼王。
    “誰敢不簽？天界便假借正義為名，徹底席卷了你這層地獄，令其在冥王冊籍裏徹底消失，到那時，地獄諸神將自相殘殺，地獄將從此暗無天日！”貴神。
    “不敢再說了，可不敢再說了，大限將至，大限將至啊！”鬼王篩糠了都快。
    “可有破解之法？”李卓然還是有點兒不信，畢竟，這兒是地獄呀，地下權利的主宰，難道，這種權利都會受到侵犯？
    “破解？沒聽說過，這是多大的陣仗，還能破解？笑話嗎！”二位幾乎異口同聲。
    “這天界的勢力到底有多大？”這個問題，李卓然問得很無知。
    “大人，您是外星來的吧？搞什麼搞？天界到底有多大，你會不知道？”鬼王搶話。
    “哦，我久居凡塵，二位不是不知道，凡塵間流傳的傳說、神話故事將天界形容得幾近完美，在凡人看來，天界就是無上的榮光與榮耀之所在，那裏有玉皇大帝、王母娘娘、太上老君、四大天王、托塔李天王、哪吒還有蟠桃園、天河等等等等啊，這是我自小看到的故事，應該不會是真的，是麼？”此時的李卓然，在二位鬼刹眼裏，就是三毛、哪吒、金剛葫蘆娃，簡直幼稚至極了。
    “鬼王，得，你先給大人掃掃盲吧，敢情，對牛彈琴了剛才！”貴神一臉的不屑。
    鬼王也一樣，瞅著李卓然，就像是瞅著一個不懂事的太歲一樣，“大人，咱就先來說說你眼裏的天界吧，天界掌管著環宇八方，那是浩大無垠的廣宇，天界天神不是您所說的玉皇大帝，而是無量天神，無量天神來自廣大的天宇，至於到底是何尊榮，小的無緣得見，隻聽說那是一個黑暗無窮的影子，隻存在於廣大的宇宙之間，十八層地獄冥界之王全部聽憑差遣，可想而知，那權勢範圍到底有多大！”
    “可，天神掌管著廣大的環宇，幾乎所有的都是他的，為什麼還要侵占地獄的勢力範圍呢？這本不就是他的麼？”這個問題問得好。
    “大人有所不知，天神並不是一種實物，他所管轄的空間雖然廣闊，但是，萬事皆有巨細之分，權利範疇也會逐步細化，這不是很好理解麼？”
    “哦，我明白了，N年前，天神認命了一批凡塵與地獄的掌權者，但是，經年之後，這群掌權者已經做大，不服天朝管了，是不是這個道理？本來是天神的奴仆，可有一天，奴仆反了天了，天神想要收回權勢，將權勢進行重新分配，重新任命一些奴仆，聽話的奴仆，我這麼理解，對麼？”李卓然解釋的很有道理。
    “大人這麼理解，倒也合乎邏輯，還有一層，就是凡塵的勢力並不是天神直接任命的，因為凡塵的事物本就極為繁瑣，而且，凡塵之事自有凡塵生命懵懂處之，所以，凡塵有凡塵的規矩！”
    “你所說的，是不是，上個輪回季的恐龍時代？那個時候掌管凡塵的，是恐龍？”李卓然想的遠了些。
    “可不？在恐龍之前，凡塵就有生命存在，而且，那個時候就有了掌管者，隻不過，過了許多年之後，凡塵的勢力愈發不可收，所以，一個鬼嬰就適時出現了，出現之後，天崩地裂，所有生命盡失，凡塵經曆了重新洗牌，幾番輪回之後，才出現了你們稱之為人類的生命，這種生命，自詡為高智慧生命，實際上，就其難測的心胸而言，這種生命更加具有不穩定性，所以這許多年以來，十八層冥界之王的聯席會議，一直就恐懼那鬼嬰的來襲，誰承想，該來的，還是來了……”鬼王囁嚅了，李卓然第一次看到鬼王欲哭無淚。
    “不要驚慌，所有差事照舊！”李卓然這不喊便罷，這一喊，本來就驚恐萬狀的小鬼差們更是一通忙散夥似地往地底下鑽。
    “權杖在此！誰再造次，休怪本欽差懲戒！”李卓然近乎聲嘶力竭的高喊。
    所有押差和鬼王等高層才略微停下了慌亂的腳步。
    李卓然停頓了一下，開始自己冥想之下的蠱惑人心：“諸位，諸位！休要驚慌！不要害怕！”
    “諸位一定以為本欽差是凡塵來的過往魂魄，隻是在此駐留，絕不會在此定居，其實，大家盡可以放寬心，本欽差一定會將此事秉公處置後，才會離開，不要害怕！”這些話，綿軟無力，而且形同放屁。
    “本欽差有個疑問，都是聽聞鬼嬰存在，這許多陰年，哪一個真真正正見過？哪一個有親身經曆過？哪一個？站出來！我瞅瞅！”別說，這句可把各位鬼給問個結實，還真就沒有哪個鬼見過鬼嬰，更沒有哪個鬼親身經曆過三界洗牌。
    “那麼好！我想說的是，這，極有可能是一個大笑話！天界給我們開的大笑話，或者說，這本就是無稽之談，對於流言蜚語都尚且這個樣子，你們這群押差們還能有何作為？哼！”此話一出，所有押差連同鬼王等中層一律跪下。
    “現在，本欽差敕令，都到那碎屍跟前，給我仔仔細細查看，看看這是個什麼樣的鬼嬰？能把諸位嚇破了膽！”李卓然帶頭向碎屍走去，鬼王、貴神、鄒汊等排著一字長蛇陣一樣尾隨著。
    碎屍已經僵直，一動不動，那堆內髒倒是越仔細看越覺得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動，李卓然壯著膽子，心說，一定是錯覺，一定是錯覺！
    走到跟前，那堆內髒裏麵的鬼嬰還在那兒，旁邊除了一些比較粘稠的液體，別無長物，李卓然很奇怪，為什麼這鬼嬰不動呢？
    他拿著權杖，朝鬼嬰捅了捅，鬼嬰居然衝著他笑了一下。
    這一笑不要緊，李卓然後脖頸子的汗毛瞬間根根全立了起來，“一~~”他不自覺地拉著長聲，後麵的鬼王們“嘩啦”全都趴在了地上。
    鬼嬰閉著眼睛，繼續微笑著，不過，李卓然的耳邊卻響起了一個很微弱的聲音。
    “嘻嘻嘻，我可愛吧？你嚇壞了吧？嘻嘻嘻，我是不是很萌啊？嘻嘻，我還沒見過自己這時候的樣子，嘻嘻，可以給我來個三連拍麼？嘻嘻，哦，你沒有手機吧？嘻嘻，這兒是地獄吧？嘻嘻~~”
    李卓然感覺喉嚨發幹，想要說話但是張不開嘴，想要定睛瞅著鬼嬰卻無法鎖定焦距，想要趴下可是腿卻打不了彎兒，他隻有保持著直立的姿勢，一動不動地聽著鬼嬰的耳語。
    “你們怕了我吧？嘻嘻嘻嘻，我有什麼好怕的？我總是出生沒幾天就死，都死煩了啦，我想多活一段時間都不行麼？這回倒好，幹脆就把我托生到了男人肚子裏了，你說你們這群地獄鬼有多煩人？要多煩人就多煩人！哼！”
    “你們現在後悔啦？看到我之後就害怕了？巴不得我死呢？我偏不，我要多活一段時間，直到將你們這兒毀掉，嘻嘻嘻~~”
    “我是天神派來的啊！你們誰都弄不死我，嘻嘻，隻要我過了這個陰刻，嘻嘻，我就不死了啦！哦？不！”鬼嬰到底是孩子，一不留神，說走嘴了。
    說時遲那時快，李卓然不知哪兒來的力氣，隨手拎起一把鬼頭刀，朝著鬼嬰的腦袋就砍了下去！
    一刀！兩刀！三刀！四刀！李卓然眼睛快要冒出了血，此時，他就是邪惡的化身，他就是十惡不赦的魔鬼，他什麼都不管什麼都不顧，直瞪著鬼嬰的腦袋就這樣一刀刀地砍下去！
    砍到第九刀的時候，鬼嬰的小腦袋和脖頸分開了，鬼嬰依依呀呀地不停叫著，聲音是那樣惹人憐愛，直接就刺痛了李卓然心底裏最柔弱的那根肋骨，他感覺自己是那樣的無情，看著那小腦袋一時之間，他舍不得再動手了。
    “嘻嘻，再給我十陰秒，就十陰秒，我就可以不死啦！可憐可憐我，你是個好人哪！”那個小腦袋睜開眼睛看著李卓然，李卓然眼淚含在眼裏，他下不去手了。
    “快呀，大人，此時不可功虧一簣！”鬼王大叫著，還趴在地上。
    李卓然拚力死命舉起手裏權杖，高喊：“永世不得超生！”就輪了下去。
    最後一陰秒，那顆小腦袋被權杖擊得粉碎，連著那小身體一起化作了灰，鬼王掙紮起身，大叫：“大人，張嘴！”
    李卓然下意識地張開了嘴，那地上的灰便直接飛進了李卓然的嘴裏。
    什麼感覺都沒有，什麼滋味都沒有，李卓然就這樣將鬼嬰的死灰吞進了自己的嘴裏。
    群鬼眼看著李卓然將鬼嬰徹底鏟除，無不高聲歡呼，忘記了剛才魂不附體，跪成一個圈，山呼萬歲！
    李卓然如墜夢中，“就，這麼，就結束了？就這麼簡單？那鬼嬰無意的一句話，怎麼就會說出口？是口不擇言？還是蓄意而為？是良心發現？還是另有陰謀？就這麼簡單？鬼嬰一除，天神的借口就不複存在？那這個借口也太過兒戲！太過兒戲！！自己嘴裏的那屢灰燼，到底是何道理？”
    太多的問題就在李卓然心頭蕩漾，久揮不散，自己在掄起權杖的時刻，為何直呼永世不得超生呢？鬼使神差呀……
    萬歲？哈哈哈哈哈哈，李卓然大笑，萬歲？誰可以萬歲，就在剛才，整個三界是否就玉石俱焚？
    萬歲個大頭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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