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0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434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李卓然好象天生就是做新聞科科長的材料,他能寫,多部專題片親自捉刀好評如潮並獲大獎;他善管,無為而治使科裏人氣爆棚;他不貪,主動給的他不拒絕但絕不伸手去要;他逢源,上下左右稱兄道弟,對上,媚而不屈膝;對下,威而不霸氣。感謝那位風姿綽約的熟婦,扔給他一個快散了黃兒的科,這樣他才會大展拳腳,“一個煥然一新充滿戰鬥力凝聚力向心力的充滿朝氣的科室呈現在全公司麵前”,當然,這些溢美之詞是領導賦予的,領導的大加讚賞是李卓然兩鬢的白霜換來的,若要人前顯貴必得人後遭罪,看似輕描淡寫便繪就江山的李卓然,其實付出的辛苦聳人聽聞,他很累,玩兒心眼子,比啥都累。
    雖然累,但並不苦惱,工作帶給李卓然的更多的是快樂,苦惱是老婆帶給他的。
    無論怎麼努力都賺不過老婆,是李卓然多年來的苦惱,工資加帶學生,老婆的收入比得上公司的副總了,李卓然的工資不足老婆的三分之一,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這已然成了李卓然心中不變的苦惱,當然,他不是覬覦老婆賺得比他多,而是,他賺得實在太少了。
    個人的收入與這個社會的供求永遠是矛盾的,賺得多花的更多,錢攢起來越來越費勁,一百塊錢轉眼間就沒,李卓然升職的喜悅沒來得及炫耀就被缺錢的困擾頂替了,苦惱加困擾,勉強維持了幾個月的男人的尊嚴消耗殆盡。
    新聞科的加班一躍成為了老婆嘮叨的突破口,“賺不了幾個錢,班還加個沒完,這破崗位辭了算了”“啥時候回來?再晚就鎖門讓你睡大街!”“咋又加班?真不知道你是加班還是幹啥去了,真該調查調查你”電話裏老婆一半玩笑一半嘮叨的語言刺痛了李卓然脆弱的心髒,為了按時回家,他把該去不該去的應酬一概推辭,該加不該加的班能不加就不加,以至於單位戲謔他“新時期宅男”“氣管壞死”“老婆控”,這些“稱號”是他無法接受的,但他啞口無言。他要事業更要家。
    孩子上三年級了,用錢如用自來水,各種課外班都必須得上,因為別的孩子都上,上就得花錢,又是錢。
    小舅子成功實現“海歸”夢,還沒回國就與登了記的女朋友辦理了離婚手續,因為女朋友刁蠻更因為烏克蘭相識並同住的四川小三,老婆得知消息一通兒發飆但於事無補,早聽他姐的何至於。老問題沒解決新問題又出現,四川小三更不是啥省油的日光燈,早一年畢業的她居然給小舅子戴了整整一年的綠帽子,在家會網友並姘居,原以為小舅子知道後會義無反顧踹了她,但是,小舅子得知後不僅沒踹,反而找了四川一所大學去任教,原因是這所大學同意小舅子帶自己未婚妻一同到大學當老師,這不是有病是啥?小舅子的所作所為沒把他姐氣死,但這還沒完,剛剛事業有成的小舅子居然舔著臉向家裏要錢,要馬上在四川買房子結婚!他真以為自己爹媽和姐是開金礦的呢,為此,他姐毫不猶豫地打電話告知,別說給錢,就是借錢都蹦子兒沒有,不僅沒有,之前給他“跳海”的錢也要還!於是,小舅子四川杳無音訊,丈母娘當著李卓然的麵痛哭流涕,張口閉口說自己兒子怎麼好怎麼好,女兒怎麼怎麼絕情,李卓然知道這話是說給他聽的,當初老婆嫁給他,丈母娘是千一個不願意萬一個相不中,全不管當初李卓然兩口子是怎麼幫她和小舅子的,李卓然憤怒但無語,老婆憤怒和丈母娘惡吵但無果,丈母娘的強迫症一日重過一日,每日裏顛三倒四就是兒子好、閨女無情,這使李卓然兩口子倍感侮辱,於是基本不怎麼回娘家,回去除了添堵就是頭疼。
    常年勞累的老婆,鬢角已經生出了絲絲白發,這與她的實際年齡是那麼的不符,“小舅子門”使老婆幾乎每日以淚洗麵,本就倔強的老婆脾氣越來越壞,孩子和孩子他爹成了老婆發脾氣的氣門芯,李卓然和兒子能忍則忍,忍不了還得忍,不忍咋整?忍著吧。
    一時間,李卓然家“風聲雨聲歎氣聲聲聲入耳,家事愁事鬧心事事事纏心”,李卓然從來沒象現在這樣愛上班,有事沒事就跑到單位呆著,哪怕隻是呆著,他也覺得舒服,做男人真他媽累,下輩子誰要做男人誰他媽就是孫子!
    媽退休後一直在幫著帶孩子,孩子上學前班後,媽就開始和爸過起了牛郎織女的生活,隻有每逢周末媽才能回趟自己家,妹妹和爸晚上在家住,爸給妹妹做晚飯,但是妹妹和爸上班後,媽家就基本唱空城計了,還好,爸沒過多久也退休了,但退休後不久,秉性好動的爸就租了個小平房開始了種地務農的生活,這生活持續了一年多,這一年多,本就常唱空城計的媽家,更空了。隻有逢年過節才多少有些人氣兒,當然,標準“四二一”家庭都在這麼過,都在無奈中這麼過,孩子少的代價。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的,媽在李卓然家呆不住了,找點兒理由就去找爸或者回自己家,一向敏感的老婆察覺了,“媽是不是不願意帶兒子了?”“別瞎說,兒子是媽的心頭肉,媽怎麼能不願意帶?”李卓然對老婆有點兒嗔怒,“老兩口別鬧啥矛盾了吧?”老婆繼續猜測,“別瞎琢磨,一天天的,還嫌事兒少是不是?”李卓然不耐煩地,他不願意這種磕多嘮,指不定往下嘮出點兒啥來,多年的樁樁件件不愉快已經使他對這樣的交談極為敏感,他時常警鍾長鳴。老婆帶著滿腹狐疑把接下來的話咽了回去。
    事兒來了,躲是躲不過去的,往哪兒躲?哪兒能讓你躲?
    爸媽一次回老家探親,勾出了一件出人意料而且險些要了李卓然命的醜事。
    爸的手機壞了,為了聯係方便,李卓然的手機給爸帶回老家,老家之行爸媽很愉快,回來後爸的手機修好,便把手機還給了李卓然。
    之後的旬日,李卓然的手機經常提示內存不足,“不能啊,4個G的卡也沒存啥,咋就不足呢?”李卓然擺弄著被爸還回來的手機,信息發件箱裏百餘條短信跳了出來,那些曖昧、肉麻甚至惡心的短信是在老家時候自己的手機爸的卡發出去的,爸不太會用智能手機,所以這些短信象證據一樣赫然於李卓然眼前,為什麼爸不顧家人反對一意孤行去種地?為什麼爸主動學習手機發短信?為什麼爸一回家就關手機?為什麼媽總惦記著回自己家?為什麼敏感的老婆會猜忌?一切的疑問一瞬間都找到了答案,李卓然沒勇氣再去瀏覽那一條條惡心的短信息,他感覺這世界在旋轉,不停地在轉,他想站住,但身體已然不聽使喚,隻覺眼前一黑,嘴裏很鹹,“哇”地一聲,他吐了平生第一口血。
    過了很久,他的意識恢複了些,教室裏朗朗的讀書聲傳來,他才發覺自己坐在兒子上課外班的教室外麵的一處無人角落,擦去嘴角殘留的血漬,晃晃嗡嗡作響的腦袋,他一點點恢複了知覺,他很慶幸,沒有人發現他的失態,看看地上的血跡,不多,趕緊用腳把血蹭掉,不能讓別人看到,血有點幹了,不好蹭,那也得使勁蹭,不能讓別人看到。
    李卓然機械地做著徒勞而且不知所以然的動作,突如其來的打擊使他頭腦中一片空白,這個時段他就隻知道用腳在地上來回地蹭,蹭,蹭,蹭!
    又過了一會兒,大概是好一會兒,他不蹭了,眼淚不聽話,不想流出來但就是一個勁兒地順著臉頰流成一條線,他點著了一顆煙,狠抽,再點著一顆,狠抽。
    他平生第一次束手無策,他哆嗦著撥通妹妹的電話,語無倫次地好不容易敘述完事情的經過,妹妹在電話裏的回答他一個字都沒聽清就撂了,兒子上完了課,他木木地被兒子領上了出租車。
    整整一個星期,李卓然無心工作、無心吃飯、無心管孩子、無心上網、無心睡覺,胡子老長不知道剪,眼角時常帶著眼屎,失魂落魄地發呆,老婆察覺後一個勁兒地問,他隻說單位壓力大,再問就不做聲,他無法啟齒,無法向老婆說,他沒臉說,他怕老婆看不起,雖然本來就不怎麼看得起,他要的那點尊嚴雖然得用幀(幀:時間單位,一秒等於二十四幀)來計算,但是如果話一出口,這少得可憐的尊嚴也會徹底消失,他怕失去尊嚴、家庭、孩子、老婆、親人,還有他快把手指頭撓爛才撓到的職位,但話一出口,這一切可能在一瞬間就都離他而去。
    深夜,他把被裹得嚴嚴實實,看窗外的月亮,“該死的月亮,你的光呢?以往你把光賜給我,任我享受縈繞的纏綿,現在你怎麼把光藏在薄薄的雲裏,隻讓我看到你的影子,你那慘白的發灰的影子就象墳墓裏的白骨,還有那猙獰可怖的骷髏!”他在被裏瑟瑟發抖,幾近崩潰。
    妹妹放下手頭紛亂的工作,跑到他的辦公室,也許是人生遭遇太多不幸的緣故,妹妹聞訊後表現出的狀態遠遠好過李卓然,但麵臨突變,妹妹一樣手足無措,“跟媽說麼?”李卓然問,“不能說”妹妹斷然拒絕,“不說對媽太不公平”“說了就公平了?說了這個家就散了”“不說就不散,掩耳盜鈴吧你就”“就算掩耳盜鈴,不還有個家麼?”妹妹說完哭了,這麼多年遭遇的都不如這一次,對李卓然和妹妹來說,爸的背叛、家的即將不在使他倆肝腸寸斷。
    李卓然關愛地注視著他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妹妹,妹妹很漂亮,小李卓然兩歲的妹妹根本看不出已經三十多歲了,除了有點大腮幫,妹妹的臉無可挑剔,不高有些偏瘦,但是體型卻是時下女人夢寐以求的,相處久了會覺得很倔強,單一打眼絕對會覺得女人味十足,李卓然一聲輕歎,好看的妹妹為何命運如此挫折,一個陰霾接著一個,難道天妒紅顏?剛剛從上一次打擊中走出來,為何又要去承受本不該承受的父輩的過錯?哦不,不是過錯,是背叛!對自己愛人的背叛,對自己子女的背叛,對所有家人與親人的背叛!!!
    妹妹想從爸媽家搬出去,想一個人好好想想,由於暫時沒有合適的房子,先住在了李卓然家,老婆孩子很高興,一直以來老婆和妹妹相處的就象姐倆,孩子愛管妹妹叫小媽,而且愛和小姑一起睡,妹妹暫時住下了。
    李卓然痛苦地一次次在心裏做著決定,告訴媽真相,必須告訴媽真相,他不顧妹妹的反對,在一個冷颼颼的傍晚,把真相告訴給了媽。
    媽聽後沒有抓狂似的咆哮,沒有痛苦地哭喊,甚至沒有哭,這使李卓然哥倆匪夷所思,當媽告訴李卓然為什麼從老家義無反顧地搬到葫蘆島,李卓然徹底崩潰!
    “怎麼還有一個?他要幹什麼?你為什麼容忍?我怎麼生在這樣一個家庭?你們這樣對我們公平麼?這是什麼家呀?我是啥呀?我死了比活著強!你們這是讓我遭活罪呀!”李卓然瘋了一樣,他聽不下去了,他堵住自己的耳朵,逃也似地奔到一個沒人的地方,歇斯底裏地狂喊、咆哮、亂蹬亂踏,腦袋嗡嗡作響,象在過火車,一趟一趟地過,碾過他的心髒,把他的腸子肚子壓得粉碎,來來回回地撕扯著爛肉在半空中橫飛,他隻剩下嘶喊,一直喊到什麼聲音都沒有為止,而後趴在地上昏厥過去。
    李卓然病了,頭鑽心地疼,血壓一股腦地往上竄,每天大把大把往嘴裏送藥,臉象張白紙,茶飯不想,大夫說是一股邪火竄的,叮囑別小心眼看開點兒雲雲,李卓然不會笑了,同事麵前少言寡語,回家對老婆麻木不仁,孩子學習不聞不問,所有人都仿佛成了他的敵人,這個世界他都對不起又好象這個世界都對不起他,什麼東西他都不再去看,而是用眼睛的餘光去瞪,憎恨地瞪。
    恍惚間他感覺自己又回到了那個不知名的小縣城,那個曾經的家,爸是縣文工團樂隊演奏員,媽是縣水泥管廠會計,四口之家生活得四季分明長幼有序,李卓然偶而和小朋友去縣城附近的磚廠玩兒,那裏有白色的沙子和碩大的泥坑,他們在一起捉迷藏、光腚洗澡打水仗、渾身是泥曬太陽,躺在沙子堆裏,看著天上的白花花象棉花象白麵的雲,看藍的晶瑩剔透的天,真好。
    如果,沒有哈爾濱媽看病,如果沒有葫蘆島之旅,如果沒有舉家背井離鄉的遷移,如果沒有高中技校的抉擇……如果這一切都沒有,一切都回到原點,該多好。
    該多好?
    各位讀者大大,不要忘記收藏哦另有QQ群:232423853
2024, LCREAD.COM 手機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