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家搬遷的旅途注定是勞累、奔波的，媽媽原單位的領導很照顧，專門派了車送，不過那台車沒有暖風，三九天坐在冰冷的車裏，腳凍麻了、手凍僵了，還得一個勁的感謝司機師傅一路上的幫忙。
    車開到距離哈爾濱不遠的一個小鎮，已經是中午了，於是，大家下車找地方吃飯，小鎮叫榆林鎮，街麵上的小店都經營著薄可見人的薄餅，叫榆林鎮薄餅，也許是饑寒交迫，也許是餅真的很好吃，李卓然之後再也沒吃過這麼好吃的餅。
    在哈爾濱三棵樹車站，火車開動了，那個既沒有飛機也不通火車但留給李卓然太多溫暖的小縣城愈來愈遠，早已不在視線裏的那片平原、那塊黑土地、那一到夏天便綠野無邊的地方現如今隻能叫做老家了，想到這裏，李卓然的鼻子便酸酸的，眼淚隨時都會奪眶而出。
    “小卓，我們還回來嗎？”妹妹隻小李卓然兩歲，從來都不管李卓然叫哥，隻是隨爸媽叫李卓然的小名，妹妹的問題也是李卓然想問的，看著火車外麵白茫茫直晃眼睛的雪，李卓然嘴角翹了翹，沒作聲。
    爸在火車站買的一隻燒雞和一瓶白酒現在擺在桌子上了，他用它們在品味著旅途，媽靜靜地望著窗外，嘴裏不停嘮叨著家裏的酸菜缸沒拿著，白瞎了那一缸酸菜了，房子賣便宜了，應該等等再出手，也許可以賣得高一點，嘴裏麵全都是筆筆經濟賬，也是，幹了太多年會計，職業病。
    爸說他到葫蘆島安頓好大家後還要返回去，一些工作的事還沒辦好，媽說不行就別回去了，來回還要花很多的錢，多年之後李卓然才明白，媽除了心疼那點路費，還擔心別的，這麼匆忙搬遷，近乎於逃命的搬遷，實際上媽怕失去的遠不止那點路費。
    火車開了很久，十幾個小時後，停在了那個曾經在一年前的夏日停過的葫蘆島，與一年前相比，李卓然沒有了興奮、憧憬，有的隻是疲憊。
    爸安頓好大家後回去了，說是安頓，其實就是臨時找了一個隻有一鋪小炕，沒有桌子、椅子，沒有衣櫃、沒有任何生活基本設施的小房子，用幾塊磚頭摞起來當飯桌，用兩塊磚頭摞起來當凳子，“桌子”和“凳子”吃飯時候得鋪上報紙，李卓然感覺自己像個要飯的，從前那個不算富裕但絕不缺少溫馨與溫暖的家現在被這麼個破房子取代了，李卓然不願意回這個破房子，他寧願去破房子對麵的山上，雖然有呼嘯的風、雖然很冷，但在山上他還會多少感覺自己沒來錯地方，這個地方不是他選擇的，他也沒有選擇的權利與能力，畢竟他才十四。
    爸不在的日子，過得很無聊，媽去新的單位報到，那是距離破房子不遠的一家大工廠，工廠有上萬人，媽不再當會計了，降職當了出納，李卓然和妹妹被工廠自辦學校給收了，還沒有到開學的時間，有一件事是李卓然慶幸的，由於轉學，他這個寒假的作業可以不用寫了。
    葫蘆島比小縣城客觀的說，好的不是一星半點，冬天不太冷，雪下的也不大，但這裏的原住民們地道的遼西口音可著實的令李卓然和妹妹取笑了好久，“這裏的人四和十不分，三和山不分，說話還愛往上挑著說，真好玩！”“他們管三塊錢叫山塊錢，管四塊錢叫是塊錢，哈哈哈哈哈哈哈！”這，仿佛成了李卓然搬到這兒後僅有的一點快樂，取笑別人的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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