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想著夜玲琅的當口，房門卻隨著“嘎吱”一聲打開了。
    完了完了，不會又是阿婆來逼著我吃藥吧。。。可是我剛剛喝完啊!
    趙銘澈趕忙慌亂地躺倒在鋪中，調整呼吸，裝睡!
    來人卻是平日裏幾乎不怎麼出門的顧傾，他悄悄走到床邊，看著床上人安詳的“睡顏”。半晌，勾唇一笑。哈哈，這點小把戲能騙得過我？當即扯下床頭絲綢帳子的一角。
    唔。。。脖子好癢。趙家少爺感覺到來人一直在榻邊安靜地待著，不禁急得一身冷汗，想撓，又撓不得。
    他不想喝藥啊。
    啊。。。臉上又好癢!撓不撓，撓不撓？趙銘澈心裏糾結得要死。也不知道這寒冬臘月的，哪裏來的蟲子，竟然如此折騰他。
    。。。
    對了，這寒冬臘月的，哪裏有什麼蟲子!
    趙銘澈終於反應過來，阿婆是不會這樣折騰他的，那麼。。。
    他睜開眼，“刷”地掀開被子，身子一挺，跪坐在床。動作隻在片刻之間。
    “怎麼是你？!”趙銘澈看著床前笑得跟狐狸一樣的人，心裏一陣惱怒。
    年少多病時便天天被他捉弄，現在竟然又被他捉弄，好不爽好不爽!
    床前公子一臉純良無害：“為什麼不能是我，人家好容易聽說你病了，來看看你，沒。。。沒想到你竟然如此對我。”顧傾說得若有其事，說完竟還抹了抹眼角處並不存在的淚水，仿佛一個受了氣的小媳婦。
    切，你就吹吧，任你說得天花亂墜，我都不信嘞。病中人幹脆跳過這個話題，道：“你怎麼回京城來了，外麵閑雲野鶴的，不好麼？”
    他趙銘澈就是這樣想的，等這京城中再也沒有了牽掛，他便會回到當初與他遇見的地方，安安靜靜的過日子，直到老去，死去。再托人，讓他與他，同葬於江南。
    江南啊，那是個好地方。
    顧傾狀作輕鬆地笑笑：“我？當然是故地重遊，來看看還有什麼我牽掛的人。。。”
    不過，貌似沒有了呢。
    “哈哈，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親人都在那道聖旨下死得差不多了，哪裏還有什麼你牽掛的人？”趙銘澈笑得得意，仿佛是在炫耀：你看，我可是有家的人。
    可是，當某一天到來，他的家也傾覆。他，又會怎麼樣呢？
    看見床上的人如此神態，顧傾的雙眼漸漸染上陰霾，那是仇恨的一雙眼，是充斥著複仇的癲狂的一雙眼。他說：“嗬嗬，我來京城幹什麼，倒不勞趙公子你費心，你還是盡情享受著你現在擁有的一切吧，怕是有一天。。。”
    你那將軍老爹也幫不了你。
    陰陽怪氣的語調讓趙家少爺打了個寒顫，他恍惚看見了床前人的滿臉怨毒，細細一看，卻什麼都沒有，一如平常的溫潤。
    哈，果然病得不輕，這不？都出現幻覺了。
    待顧傾走後，平日裏與趙銘澈一同花天酒地的幾個公子哥兒也相繼來了。幾人帶了一些物事，說是聊表心意，坐在一起寒暄幾句又相繼離開。
    他哪裏不明白，這些人啊，家裏非富即貴，打小便嬌生慣養，是從來不會關心人的吧。他們之所以會來，還不是長輩硬逼的，大概是覺得，抓住一切機會巴結將軍愛子會有好處的吧。
    可惜他們失算了，他的父親，他那個做將軍的爹，從來不會因為這種事情鬆開他鐵麵無私的心。
    終於隻剩他一人，孤獨地坐著，剛想入睡，朦朧裏仿佛又看見那人一如當年，坐在床頭，目光絲毫不移。總是握著他的手，說：我在。
    趙銘澈默默地從被子下抽出手，這雙手啊，到如今都有他的溫度呢。
    夜玲琅，你是不是一直在這裏守著我呢。。。
    夜幕漸漸降下，窗外黑得如墨，濃厚的黑，竟讓月光也透不進來。如一個深不見底的大洞，如一隻野獸大張開的嘴，吞噬一切。
    他呆呆地望著窗外的顏色，他記得，夜玲琅喜歡黑色。他說，黑色，最容易犯罪，也最容易掩蓋罪行，不是麼？
    是什麼聲音從遠處透過黑暗飄散開來，一直到他的門前？他清醒過來，是蕭聲？蕭聲離他越來越近，也越來越清晰。最後，吹蕭人的步伐止於這間屋子的不遠處。
    蕭曲似乎透著多年離鄉的哀愁，如往日夜裏抬頭可見的、冷清的月光。今夜，這蕭聲就是月光。
    是誰？在吹這麼悲傷的曲子。
    趙銘澈艱難地撐起身子，披上一件大衣，步履蹣跚地走出門。
    冷。。。他緊了緊大衣，抬頭，眯眼，終於看清楚了那吹蕭之人。
    那是一個白衣翩翩的公子，背對著他，墨黑的發絲在微風中輕揚，仿佛緊緊地與夜幕編織在了一起。他一身的白衣在黑色中那麼刺眼，趙銘澈下意識地想，他就不該出現在夜裏，他就該渾身散發著聖潔的光輝，他就該纖塵不染。
    “你是。。。誰？”趙家少爺輕輕地問道。
    吹蕭人慢慢轉頭。
    一陣夜風猛烈地刮來，冬夜本就惹人發涼，再加上這陣風，病中的趙銘澈再也忍不住，猛烈地咳嗽起來，直到鼻頭發酸，直到雙眼前蒙上了厚厚的霧氣。
    再抬眼看那人，熟悉的眉眼，淡漠的表情。
    “夜。。。玲琅。。。”說完，便在也沒有了意識。當然，也看不清吹蕭人眼底一閃而過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