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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陣陣消毒水濃烈的味道在腦袋裏打轉,喚回了我可愛的意識。
應該可以肯定,這裏是醫院,話說是我最恨的地方。
小時候多病,少不了往醫院跑,住院自然也算家常便飯。對於一個兒童來說,生病應該是很讓人心疼的一件事情,可是當時看到那些身材曼妙的護士小姐“鐵麵”無私地在我小手上紮針的時候,我為自己的想法感到愧疚。這還不算什麼,記得有一次一個很麵善的護士姐姐幫我紮針,在她拔第5次針的時候我終於哭出來了,然而最深刻的是她很鬱悶地說:“你家這小孩怎麼沒有靜脈啊?”
我想,我不恨她的,要恨隻能恨我出了那麼些個錢資助這醫院搞建設,可是它卻十分地辜負了我,以及我的父母,把我隱晦地推上“不是正常人”的道路。
最後的最後我得到的結論是,這裏是個拜金之地,之後就再也沒有來過。
可是現在為什麼我會在這裏?呃……全身都好痛……說不上哪裏痛,因為就像被拆解了似的,渾身都痛。
下意識地挪動了下手,很軟很無力;可是移動腳的時候是一點知覺都沒有了。
空白了3。1415926秒,腦袋嗡的就炸開了——截肢?
不會的不會的,努力壓住驚慌,我忙不迭跌地想坐起來,手肘一軟頭又砸到枕頭上。眼皮很重,眼睛還睜不開。隻好彎曲腰身,盡量用手去碰觸。心要從胸腔裏麵跳出來似的。
“不用摸了,你的腿腳還在,很完好。”
……仿佛一個世紀的冗長……虛弱地吐出一聲“謝謝。”心下落了個沉重的東西,鬆了口氣。慢慢睜開眼;原來剛才不是我睜不開,而是不敢睜開。我慢慢把身子挪正,把臉側向右邊,看到一個很清朗的男生,大概也就是十七八歲的模樣。身體用被子和枕頭半支起,很清冷地望向窗外,光線勾勒出他很剛毅的側臉線條,被紗布裹得嚴嚴實實的頭突兀得想天人壽星的桃額,不知道能不能用“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來奉承一下。
現在太陽西落,房間裏光線不十分充實,他就那麼靜靜地坐著,給人感覺有些陳舊。陳舊形容一個人好似不恰當的,可是這個少年給我的感覺仿似生活在那些舊社會裏發黃的照片中,不僅失色,而且模糊,好像隨時都會被洗刷掉。
出於某種性格驅使,我主動想找個話題,可是一時又沒什麼說的,隻好想了一下說到:“你的聲音很好聽……還有,你很聰明。”
他沒有看我,甚至沒有動。我想他可能沒有聽到所以我聲音有些炸地再說了一遍,反把自己嚇了一跳。
他轉了下頭又轉了回去,隱隱皺動的眉頭。自己失了禮儀,麵上多少都是有些熱辣的,隻好像狗一樣吐吐舌頭降降溫。
可是還是很不習慣那麼清冷的氣氛,於是問道:“你怎麼知道剛才我在想什麼?還有你叫什麼名字?”
他有些無奈地轉向我,然後虛弱地說到:“你現在是個病人,所以少說話是你的義務也是你的責任。”說完,我看他有些喘。於心不忍,我隻好閉上嘴。
閉上眼,倦意又襲來了。
半夢半醒間好像聽到有人在說話。
“……逆向健忘,這是種因突發的疾病或外傷,造成無法記起事前所發生的事,也有可能是心理上受到了極度強烈的刺激所導致,我們俗稱失憶。”這個聽似醫生的人似乎斟酌了一番,之後若有顧及地說到:“還有一個很奇怪的事情也許要讓你們知道,他的腦細胞正在以一定的速度消減,並且再生的速度很慢……雖然現在還不能確定,不過我想……”
“請您說下去!”
“我想,如果他若再受到一次具有巨大波動性的打擊的話,很可能造成腦細胞的瞬間死亡。”
我猛然睜開眼睛,睡意隨著心一起、一落消失得無隱無蹤。腦神經瞬間死亡就是死亡的意思吧?他們在說誰?
“你是什麼意思?”有些震,這是一個神奇的聲音,呼喚著靈魂深處,很難想象它的主人到底是什麼樣才配得起它,最重要的是它問出了我之所想,這種陌生的默契激起了我無盡的好奇心。
“就是說如果他受到刺激,很可能變成植物人或者直接死亡。而且又被車撞了,有輕微腦震蕩,或多或少可能某些神經上會出現問題,性格指不定會有一些改變。”
我有些迷茫地看向我右邊的少年,他們說的是他吧?不僅僅是從他頭上包裹的紗布來判斷,更是因為他的沉靜,看透一切的心灰意冷。這是他早就知道的事實麼?
隻是此時他正呆呆地盯著天花板上的一隻壁虎,那隻壁虎也呆呆地附在有些發灰的頂麵。也許那隻壁虎也不知道怎麼回家。
我本是想說點什麼的,可是什麼東西哽住了喉嚨。
“……會忘記多長時間?找得回來嗎?”
“這不能肯定,也許有可能,隻要在絕對放鬆的環境下。不僅需要時間,而且你們要很幸運。還有我已經說過了,不能刺激他,後果你也知道。”
小說,電影這樣的情節實在很多,看了就過了,畢竟和自己沒關係,可是今天自己身邊的人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心裏實在不是個滋味。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已經變得讓我擔心。原來朋友這東西不需要傾心交談,更不需要出生入死,隻用氣氛對了,感覺對了就認定了。
心下使然,又看向這個清朗的少年,我們很默契的笑了,隻是他對我的笑有些歉意。我有些發愣,一時半會有些搞不明白他的信息;可是馬上又覺得暖暖的,不僅第一次見到他的笑容,而且笑得就像把軟軟的刷子帶過臉頰,很癢很溫馨。
他卻有些生氣地偏開了頭,真是個敏感的孩子,那麼輕易解析出我笑容中同情的化學成分。
看著他的落寞,我明白了在一個人最脆弱的時候,“憐憫”無疑是這個世界上最鋒利的刀鋒。
本能的還想說些什麼,可是想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偏開頭不再看他,心裏不是滋味。
“他會失去全部記憶嗎?”又是那個及其美妙地聲線。
“恩,我想是的,所有關於感情的記憶。”
原來這少年真的就像是生活在舊照片裏,隻能展示出沒有感情的情緒,沒有背景的記憶。
“咳咳咳!”他的咳嗽迅速牽動了我的神經,第一反應就是伸出手去幫他拍背,可是手癱軟無力反倒促使觸掉了某個放在手邊的不鏽鋼物體,它“king呤哐啷”地摔到了地上。
MD,嚇到我了!而且不出所料,此聲巨響真的加劇了招蜂引蝶的功效,真的把一個看似醫生,還有一個穿白色西服,打著幻藍紫領帶的人引了進來,還有一群小黨護士裝模作樣地準備器械啊藥啊什麼的。
“咳咳咳……”這次我毫不猶豫地奔到少年的床上,抱住他輕輕地拍打他的背。他太像一隻被遺棄的小貓小狗,叫人心疼。
“你怎麼隨便下床!?……”白西服抬手攔住了白大褂阻止了他下半句醫者的責怪。
我沒有理他們,繼續輕輕地拍打著,等少年不再咳嗽了我鬆了口氣。他有些尷尬地推開我,我無所謂地笑笑,身體癱軟,所以順勢坐在了他的床沿,靜靜地低著頭。
“你什麼時候醒的?怎麼不叫我一聲?”清澈的男聲真的般配著白西服的聖潔。太美好反而讓人不敢正視了,把頭不自覺地垂的更低一些,嘴角有些許蕩開。
好一會,誰都沒說話,我才抬頭看向少年,皆是一怔,彼此都有些詫異。
哦,是了,失憶了嗬,他不記得白西服也是在情理之中的。我有些傷感地對他抿唇。
突然意識到氣氛有些滯泄,我實在不應該坐在這裏參加他們的家庭會議,有些惱自己的IQ怎麼和點滴降得一樣快,於是趕緊扶著病床的鐵架,支起身子,準備挪向我的安樂床。眼前一黑,險些跌倒。空白了好一會才感知到有個什麼東西有力的夾住了我的手臂,我觸電般地抽出來。不知道是不是太過敏感,總之碰觸身體的任何東西都被意識做危險。有些茫然抬頭對上了一雙有些深不可測的眸子,震了一下趕緊說了“對不起”又說“謝謝”,低頭掃過白色西褲上濺到的泥漬,不知什麼時候外麵下的雨,雷雨的夏天在我惺睡中悄然而至。
正準備狼狽地躲到被窩裏時,我的耳畔突然被暖氣縈繞,陌生男子的溫熱,全身酥麻不安,可是耳朵還是自動接受了:“你有多久沒有洗澡了?”這撩人的問候。
等等!等等!NG!他剛才說的什麼!?有種的再說一遍!所謂“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怕也就是這樣了,第一次見麵就被一個陌生人……實在是羞惱得無地自容,拚命控製住“混蛋大屠殺”的衝動,不得不自戀自己的忍功一流。
“忍無可忍,不必再忍”,瞳孔收縮成一條縫,閃電般一拳重重地揮上這混蛋結實的小腹,“自從本大人判斷你選擇的是男廁那一刻起,這一拳已經足夠把你‘命根’PIA飛了,可是如今我手下留情,你務必要感恩戴德的。”說完不再和他?嗦,暗暗甩著有些麻木的手腕,手指根處像碎掉一樣。“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是牛頓大科學家的首要定律,可是在看到他的嘲笑,鄙視,厭惡和若無其事時,我想這牛真的頓了……我是盡全力出拳的啊。
白大褂搖著頭晃了出去,兩個小護士順勢按住了我把我壓在床上。“我他媽的,你們幹什麼!?混蛋,放開我!!!?”暴力來得突然,可是小小護士都能製我?以暴製暴非我道,反起攻之。猛一抬雙腿,屁股一點,當我的兩個腳底板呈最大倍的v字到達兩個小護士的嘴和鼻子時,我的臀部被釘上了了一針昂貴的鎮定劑……
在夢裏我看到了護士們沒有鼻子的臉,白大褂腳下莫名其妙的水印,一切在少年爽朗的大笑中變得滑稽,白得晃眼的白色西服實在刺得我眼睛睜不開。
陽光有些放肆地射到鼻尖上,又有些忌憚地流到夢中來,伴著泥土深層的腥香,鑽入鼻孔順著喉嚨滑下,勾引出細膩的“喵喵”聲。砸吧砸吧嘴巴,是我醒來的第一件事。用手擋住光線,微微眯起成縫。“……雨沒了……”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蹦出這句話,前不達村後不著店的,隻當是青春期的多愁善感罷了。
有些努力地想,可是什麼都想不到。待看清楚,右邊的床位已經空了,少年被接走了,我卻還是不知道他的名字……我什麼時候走呢?
……好像到迄今為止還沒有人來看我嗬?……
……好像習慣一個人的……
……我的父母……長什麼樣子來著?……
“嘣!OhMyGoodness!”腦袋是空的!
怎麼回事?我想不起來!?怎麼會這樣?
“來人啊,快點來人啊!怎麼會這樣?我想不起我父母是誰?誰來幫幫我?天呐!!誰來幫幫我!?”空白的記憶讓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恐懼。誰開的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別玩了!
突然被誰緊緊地拴緊,有些暴力的味道。待眼神不再渙散,鼻腔嗅到了一陣陣snuggle柔軟液的味道,在熟悉中平靜,安定。
我怎麼看都看不清楚他的臉,所以隻能用耳朵聽他的聲音,聽到的是一片寂靜,苦氣從自己喉嚨中發出瞬間的覺悟:“……原來失憶的是我……我那麼蠢蛋……居然沒有察覺到……”隻是唯一意識到的,也是唯一真實的。
鳥在三長一短地叫著,好死不死地讓我的呼吸也斷斷續續,詞典裏的注釋說這叫哽咽。
背上被有節奏地撫著一下一下,柔柔的安慰反讓我豪頭大哭起來。
等不再有理由哭泣的時候,停下來有些細膩地品嚐這個懷抱的味道。猛地推開,又是晃眼的白西服。沒來得及多想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並且做出那麼出軌的舉動,隻覺臉似是要滲出血來地辣痛,胸中湧起被男子擁抱的羞惱。他的出現太唐突,不待我說話,他沒有感情地說到:“已經辦了出院手續,你的記憶沒有恢複,就先住我家吧。”簡短雖又冰冷地語氣,可是卻異常的溫暖,洗刷掉最後一絲小家碧玉。我想我是被他的聲線疑惑了,十萬個為什麼隱到了激動與怡然後麵。
這份雪中送炭的情意瞬間剝離出我的感激與感動。
心下緩緩地品著,手下卻不能怠慢。快到12點了,趕緊洗漱了一下收拾了幾乎不算東西的東西,就準備和他離開了。過了12點醫院也會算起第二天的病房錢。打結的時候無意中瞥見右手手腕處有三塊鮮紅色的梅形斑跡,以蠍型稍稍曲折而下,就像一串袖珍的紅寶石鏈墜。雖然很是可愛,可是忙著離開也就不再多注意了,後來就被漸漸淡忘了,畢竟處在視角的陰影區。
走近到他身邊,他卻已經走了出去。沒來得及想,腳卻不由自主地跟上了。長長的走廊,盡頭一扇巨大的玻璃窗,陽光無遮無擋,反射了空氣中千千萬萬的塵埃,把他包圍得虛幻不可碰觸。我自內心是鄙視天堂的,他亦像是一個有雙純白翅膀的Satan。
就像這樣被吸引,一瞬間的追隨,我好想以前也做過誰的影子,可是這一刻我是他的。
嘴角放肆地蕩漾開來,眼前一片光亮,舌頭彈出悅耳地呼喚:“等等我,別走那麼快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