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烽火連天焚鳳翔  43 帳中密謀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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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鷹帶著江鴆影回到營地時,早已月過中天。
    營火燃燒,發出輕微的聲響,四下雖有軍士巡邏,可除去這火光輕響與腳步聲,別無其他。
    夜深如斯,萬籟俱靜。
    左右張望了一會兒,瞅準時機,夜鷹抱著江鴆影掠空飛往他們的營帳,動作舒展自如,仿佛一朵偶然飄過營地的雲朵,沒有人察覺到任何異狀。
    如果能就這樣平安地進入營帳之中,事情就真的是太圓滿了,不過這種念頭總是太過天真,向來很難實現。
    一路潛行到營帳門外,隻要進入裏邊就萬事大吉的想法被營帳中傳來的一個戲謔問話戳破。
    “哦,終於舍得回來了?”
    如果江鴆影還醒著,估計此時會寒到渾身汗毛起立發顫,這樣一句頗有怨婦感覺的話語出自一個男人之口,是個正常人都會有這樣的反應,更何況那人還是他最討厭的梓穆。
    可惜,此時的江鴆影還陷在昏迷之中沒能醒來,隻是那冷厲的眉頭緊皺了一下,沒有更大的反應。
    不過作為那唯一的清醒者的夜鷹,他的運氣可就沒那麼好了,直接承受了這樣的打擊不說,還不得不硬著頭皮走進去。
    “你是……”
    發現江鴆影被人攙扶著回來,梓穆首先關心的並非對方身體是否不適,反而在意起這個沉默的男子。
    在進入營帳前,夜鷹施術為自己換了身衣服,原以為身著軍中甲胄就能免去一番詢問的他,並不知道祁明濤所掌管的軍隊除了夜巡的將士,別的隻在迎敵時才會穿戴得如此正式,他這費心的喬裝反而暴露了自己並非軍營中人的身份。
    梓穆卻並不急著戳穿夜鷹,還伸手止住了劉英急欲揭穿對方的迫切,他單手支頜,饒有興趣地打量起夜鷹來。
    還是和從前一樣,沉默寡言的風度,仍舊是最讓人放心的守護者,隻可惜你所守護之人一直都是我想誅殺的對象。
    “真沒想到你還留在辰陸……”
    梓穆無心的一句低喃引得夜鷹防備地抬頭,任他如何困惑思量,梓穆再不多說一字,閑然起身,就要離去。
    經過昏迷中的江鴆影時,梓穆頓下腳步,看了他一會兒,在劉英的護送下走出營帳。
    玉璧無影嗎?難道他也打算插手到這辰陸的更迭中來?不,不會的,若他想要動手,何須等到現在?江鴆影會這麼疲倦,估計是支撐玉璧所為,他既然連替人受過的心思都沒有,又怎麼可能會關心這天下諸事?
    瞬息之間,腦中轉過太多想法,梓穆略感頭疼地揉著額角,進入自己的營帳,本打算休息一會兒的打算,在看見那負手站立在懸掛的地圖前的傲慢身影後,倏然散去。
    “我正想找個時間和你聯係,結果你自己倒過來了。”梓穆放下手,揮退跟隨在後的劉英,讓他守護在外,不許旁人竊聽。“我們約好的日子可不是如今,你怎麼忽然把那批鬼奴投放到戰場中來了?有何打算,還請賜教,尊敬的鬼穀之主。”
    那襲驕傲的玄色如同此夜暗沉一般緩緩蕩開,一張陰冷到沒了表情的臉展現在火光之下。
    若是月離或江鴆影其中一人看到這個男子的麵容,恐怕會驚訝到亂了分寸,這張冰寒的臉不正是上元月夜糾纏著月離而被喝止的男人嗎?隻是他們都沒能猜到他的身份,不會想到他竟會是鬼穀之主,此世最陰險狠毒的人。
    提起鬼穀穀主,世人想到的莫不是他的狠毒,具體而言可分為兩方麵,一是對仆眾嚴苛近乎虐待的慘烈,其二則是對待臣屬的絕對控製。
    據說鬼穀每年都得挑選數以千計的民眾來填補前任們慘死後留下的空缺,而關於那些死掉的前任仆眾,鬼穀中人絕口不提,外界對此傳言很多,大多說那些人是被鬼穀穀主囚殺致死了。可是通過之前潛伏到鬼穀請動此人時的所見來看,梓穆覺得,如果單純地被虐殺致死似乎還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怕的是連死都無法擺脫此人控製,這才最令人心驚。
    鬼穀臣子之中更是無人膽敢違逆穀主的命令,這不僅是因為他們天生受到的教化如此,更是由於現任穀主手段太過狠厲。
    曾有一名耿介到不會看穀主臉色行事的臣子,在被咒殺且已下葬三月後,因為穀主的一時火起而遭到掘墳之恥,屍骨與蟲獸一同煉化成水之後,穀主又下令將此物賜予其家人喝下。迫於穀主威勢,其家人忍辱飲下親人骨水,不少人因此而鬱鬱成疾,或有人冒死刺殺穀主,或有人飲恨吞聲,最終都逃不過“死”之一字。
    這樣的人,若不是有需要他協助的地方,梓穆是不屑於與之交談的,更何況讓他進入自己的營帳?
    “算來我們聯手密謀已經有六年多了,殫精竭慮隻為一招定乾坤,今日-你這突然的舉動很可能導致我們滿盤皆輸,穀主難道不清楚?”
    是的,六年,以放任他入境尋找火齊珠為代價,獲得鬼穀的支持換來月族全滅的下場,一路走來,原來已有六年之久……
    “此間利弊,我比你更清楚。”低沉的嗓音拉回梓穆飄飛的思緒,鬼穀穀主冷笑,“你該知道,妖獸大舉入侵我鬼穀一事。”
    “有所耳聞,但這和你來此有何關聯?”
    “我探察過他們的行動模式,發現他們的所有行動都是從此處開始,我懷疑,這裏有人在操縱他們。”
    “操縱妖獸?這怎麼可能?”梓穆失笑,旋即想到那人存在,迅速斂了笑意,“你的猜測或許是正確的。”
    “哦?看來你心中已有眉目了。”鬼穀穀主挑眉。“說吧,膽敢對我鬼穀動手的人,是誰?”
    “朔夜,北澤安寧公主的駙馬,巫族族長。”
    梓穆神色凝重地說出朔夜身份,卻換來鬼穀穀主不信的質疑。
    “安寧公主?巫族族長?北澤有這兩個人嗎?”
    “有,不過那都是數百年前的事了。”
    “梓穆,你是在和我說笑嗎?幾百年?怎麼可能會有人能活得這麼長久?”
    鬼穀穀主的嗤笑很快淡去,在梓穆沉重的麵色上,他看到某種自己不願觸及的可能。
    “正如你所想的那樣,這是有可能實現的,隻要他和你一樣,都是來自清玉九天的神祇。”
    清玉九天,那個眾神安樂共生的地方,繁花終年不落,流水萬年不息,一切寧靜美好,恍如夢境。
    憶及那澄澈似夢的故地,鬼穀穀主的臉上浮現出夾帶懷念與遺憾的痛色。
    “穀主,不,應該稱你為拂曉星君才是,你對朔夜這個名字真的一點印象都沒有嗎?”
    搖光不會想到,她苦尋百年的戀人就在離她這麼近而那麼遠的地方,忘記了她,忘記兩人的情緣,擁有著彼此對立的身份,互相算計。
    “朔夜,意指無月之夜。”塵煋淡淡地開口,在腦中搜尋著如前塵往事般飄渺的回憶。“月神雖失了主天女神的尊位,下至辰陸,不再返回清玉九天,可她身為創世女神的恩德卻沒有人膽敢抹殺,哪怕是龍璃,也不敢過分打壓眾神對她的尊崇。”
    龍璃,既如今坐在主天女神尊位上的龍女,也是詛咒南荒、驅離搖光等人的女神。
    梓穆對這些神族舊事並無過多了解,也沒有太多心思去探究,隻是從前聽人提起過,因為和她相關,所以一直銘記至今。
    “他的真實身份隱藏得很深,看來想要查探到更多詳情還真得費一番精力了。”梓穆笑著擺手,“不過暫時不用去管他了,有你在此助陣,想來他也對我們造不成多大威脅。”
    自己的出現被人看做製衡的旗子,塵煋不悅。
    “今夜我來,是想問你一件事,火齊珠你打算什麼時候給我?”
    “火齊珠?六年前不是被你帶走了嗎?”梓穆故作詫異。
    “少和我裝蒜,當時我正準備徹底搜查月巫住地,你鳳翔國卻有人前來擾亂我的行動,那東西根本就沒在我手中。”
    “等等,你是說六年前的月蝕之夜,當夜有人到過月巫住地?”
    塵煋沒有作答,冰冷的麵孔說明了一切。
    “可是等我收到你血影傳信趕到棲鳳嶺時,那已是三日之後,而我父王派人前去查探,更是在此之後,怎麼可能有人比我更早到達?”
    “你是在懷疑我的話?”
    盡管下界已久,在這辰陸之上徘徊多年,屬於神族的尊嚴卻從未消退過半分,被人質疑自己的說話,這是塵煋不能容忍的。
    看出同謀者的不滿,梓穆忙出言解釋。
    “我並非懷疑你的話,隻是覺得奇怪,多問了一下。”
    塵煋不接受這樣的態度。
    “哼,鳳翔國二殿下,我提醒你,你所犯下的罪行足以讓你身敗名裂,不想死得那麼難看,你最好更合作一點,盡早把火齊珠交到我手上。”
    放異族入境,屠殺本國望族,這樣的罪責就算貴為王子,也隻能以死謝罪。
    梓穆很清楚自己的下場,這事如果被泄露出去,丟了這王子之尊不說,他更將受千夫所指,淪為階下囚徒。
    “穀主好意提醒,梓穆受下了,我定當竭力追尋火齊珠所在,還請穀主再給我一些時間。”
    “你最好記住你的話,我不會給人第二次機會。”
    放下姿態畢恭畢敬的謙卑,終於取悅狠毒的鬼穀穀主,塵煋冷哼一聲,放下狠話,玄色衣袖翻飛,宛如夜禽掠空而過,不見了蹤影。
    感覺到帳中壓抑的氛圍散去,劉英入賬,躬身等候梓穆示下。
    “劉英,你覺得身敗名裂可怕嗎?”
    無關命令的問詢讓劉英怔愣了片刻,抬頭望見梓穆無表情的麵色,他思索了一會兒,恭敬地回答。
    “比起身敗名裂,無法有所作為,才更可怕。”
    “有所作為?劉英也想上戰場建功立業嗎?”
    “不,守護好殿下安危,便是屬下的功業。”
    梓穆眯眼看了劉英許久,揮袖。
    “跟著我,你確實會有一番功業。”
    劉英不懂梓穆這滿含深意的話是為了什麼,膽顫心驚地佇立了一會兒,見王子沒有更多命令,緩緩退下。
    感覺到空中那隨著簾幕晃動而浮躁不安的微塵,梓穆微笑。
    身敗名裂,我何曾懼怕過?我隻怕我所做的這一切會再次成為束縛著你的枷鎖,如果在我努力毀去囚居你的上一個牢籠時,卻不經意地做出下一個困境,我所做的一切便沒有了意義。
    而這,才是我所懼怕的,你知道嗎,月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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