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烽火連天焚鳳翔  38 故地重遊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6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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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梓穆因為帳中無人而惱怒時,江鴆影正滿懷感傷的心情穿梭在棲鳳嶺上。
    借口欲尋找俞瑤,江鴆影從軍帳中出來後,聽從士兵的指引進入了為他安排的營帳,卻隻坐了一會兒,便小心地避開眾人視線,離開了軍營,朝著距此不遠的棲鳳嶺而來。
    月色蒼茫,淡淡憫憂,是月離最愛的光輝,江鴆影由此也對這樣的月光多了幾分喜愛之情。
    就著月色前行,心情酸澀而帶愉悅:酸澀是因曾發生在這險峻山嶺之上的屠殺,愉悅是因重回故地品味那份共度的溫馨。
    如此簡單,如斯複雜。
    山巔之上,居高臨下的那所小小屋舍,是昔日一家三口棲息之所。
    緩緩走近這屋舍,伸手,輕輕推開那已顯破舊的門扉,吱呀的聲音隨之響起,在這靜謐山間震蕩,如同一個女子哀婉的哭叫,那麼淒涼。
    月色黯淡,如同此刻江鴆影感傷的心情,照不亮這間充滿回憶的屋舍,他默然,沉思片刻。
    沒記錯的話,母親總愛將火把藏在門後……
    江鴆影低頭,微眯著眼睛,在門後找到鋪滿灰塵的火把,從懷中取出火折子,點燃。
    滋滋輕響,火光躥升,照見室內微塵浮動。
    眼前的一景一物在舊夢中出現過多次,清晰得仿佛昨日剛離開這裏一樣,那麼熟悉。然而這一室的塵埃、滿屋的蛛網,卻又將主人離去已久的事實無聲訴說,就算他想要自欺欺人也絕不可能。
    小心地邁步,怕驚動屋中曾有過的淡雅溫馨,江鴆影緩慢地移動身形,走到那日與月離共同藏身的暗室前,傾身,用顫抖的指尖撫-摸那被灰塵覆蓋的夾層。
    這裏,在這裏,我曾最後一次單純地以弟弟的心情與你緊緊相擁過,聽著母親泣血的哭嚎,聞著一室腥臭的血香,我們曾那麼接近……可誰知此後的我倆會在那麼漫長的一段時間裏恪守著倫常、謹守著禮法,相思相望不相親。到如今,兩心相許,互訴衷腸,卻又有前世罪愆來阻隔。
    月離,你我究竟虧欠了誰,竟要承受如此沉重的負擔,難道今生我倆注定不能相守到老嗎?
    想起那抹淺淡如菊的麗影,江鴆影心中痛極、愛極。
    自離開北澤之後,體內那股想要立刻回到月離身邊的騷動越發狂猛,他知道那是神鳳的渴盼,也是自己的心願,但在拿到火齊珠之前,他不敢回到她身邊。
    神鳳,為了保護月離,我曾答應將這個身體獻祭給你,但人心貪婪,如今我想要伴她一生一世,這個身體斷不能落入你的手中。
    江鴆影咬牙,遏製住臣服的衝動,耳邊似乎有禽類不甘的嘶鳴響動,待他凝神細聽時,又隻剩下一陣靜謐。
    止住了身體的顫抖,江鴆影心有餘悸地收回手,不敢再去觸碰太多回憶,轉身走向不遠處月巫臥地慘死的地方,蹲下身,將火把插入旁邊地上,雙手小心地拂去那掩蓋了曾經被無邊鮮血浸染的土地。
    月族以術法無敵而冠絕天下,卻隻將此術傳與女子,族中男子雖也有人習得部分,但也不過是鳳毛麟角,實力根本難以與月族女子相較。
    江鴆影舊日雖曾纏著月巫學習術法奧義,可是礙於一族舊俗,月巫並未將精妙術法傳授給他,盡管私下裏他從月離那裏偷偷習得一些皮毛,卻在術法之道上未能有所成就。
    不過隻是探問這片土地的記憶,這樣淺顯的程度,我應該能做到吧?
    江鴆影深吸一口氣,靜靜回想了一下月離曾教給自己的施術步驟,滿懷敬畏心情地跪倒在月巫身死的地方,腦中一遍遍回憶著當日場景,雙手張開成羽翼狀,平按在萬千浮沉之上,嗓音低沉如訴。
    “沉睡於此地的地靈啊,回應我的呼喚,為我重現當日慘案。”
    火光照耀下,原本散發著回憶哀愁的塵土忽然如有了生命一般劇烈沸騰起來,光波暗轉,眼前仿佛出現了一麵無形銅鏡,映照出那深刻於腦海、六年前焚滅天光的景象。
    利刃穿透了月巫的身體,滴答的鮮血落在地上,隨著刀刃的離開,如霧噴灑,染紅了大地。她的瞳孔漸漸渙散,無力掙紮,漸漸沒了聲息。
    那行凶的黑衣人麵目為夜色所掩,看不清形狀,卻見他匆匆交待了幾句,很快離開。
    而剩下的那個人,那個哪怕化成灰江鴆影也無法忘記的男人,遲疑地站在原處,似乎聽到了什麼,轉過頭,陰狠而得意地笑著。
    時光靜止,當看到那抹還未因歲月的流逝而熏染上憫生悲苦的水藍色剪影,江鴆影頓住了呼吸,貪婪地用眼睛捕捉這隻能在回憶中出現的純真美好。
    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事,盡管明知那是幻境,卻由於曾真實發生過,而令江鴆影不得不咬緊了牙關才能忍下殺人的衝動。他不會忘記那人是如何在自己麵前侮辱月離的,更無法忘記自己無能為力的懦弱,因為恨意太深,其間的每一個細節他都還記得,所以這鏡像才會如此清晰,清晰到讓他的心再次體會被生生撕裂的痛苦。
    “放開她!”
    抑製不住的怒氣爆發成一聲憤恨的怒嚎,鏡像被這喊聲驚碎,構築起這一室幻境的微塵簌簌而落,恢複成原本的靜謐。
    咆哮過後,心中的痛苦反而劇增,深黑的室內蕩漾著痛到極致的低-喘,江鴆影深深地埋著頭,額貼著地,身體緊縮顫抖。手指痙-攣成鷹鉤,指甲斷裂開來,十指連心的痛意卻不能減輕他的愧疚,激蕩的心情難以平複。
    月離,月離……
    為什麼我救不了你?
    身旁火光搖曳閃爍,似乎同情著江鴆影的悲傷,漸漸暗了下去。
    良久的掙紮之後,江鴆影勉強恢複了鎮定,再次施術喚回土地的記憶,大睜著眼睛回顧著曾發生的一切,他的嘴邊有淡淡血色蔓延。
    痛苦呼喊,尖利哀嚎……
    那些鏡像無法傳遞的聲音就這麼清晰地在耳邊回蕩,讓江鴆影第二次承受無邊的煎熬。
    時光跳轉,鏡麵終於跳過月離不甘受辱的慘烈,江鴆影再次回味他與神鳳訂立契約的瞬間,看著那卑劣的施虐者被大火刹那焚盡的淒慘,他緩緩地勾唇,笑。
    再不會了,我再不會允許誰將你如此傷害,哪怕那是來自於我的傷害,我也決不允許!
    江鴆影很想看到在神鳳借自己的身體施術之後發生了什麼,但土地卻無法回應他的召喚,手下感覺到輕微的反抗,似乎有人在此施下強力的咒文,阻止著旁人窺探。
    會是誰?不想讓人看到之後場景,那又究竟是為了什麼?
    不能看到想知道的事,確實有些遺憾,不過萬幸的事被阻斷的隻有一個很短的片段,在江鴆影的努力探尋下,他與月離走了之後的第三天的景象出現在他眼前。
    一個十二歲的稚嫩少年,帶著江鴆影所厭惡的熟悉笑容,緩緩地走入當初潔淨的屋舍,在看到月巫慘死的淒涼時,淡淡微笑著俯下身,伸出如玉的手,輕輕撥弄月巫鬆弛而腐化的屍首。
    梓穆?身為月王卻與月族不親的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裏?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鳳翔國君下令讓眾人追查凶手應該在慘案發生後的第七天,而梓穆當時態度極其的不以為然,甚至有幾分欲違令不遵的意思,實際上當他從王城出發到此的時間理應再延後幾日,為何才第三天他就會出現在此?
    影像無法傳達聲音,江鴆影聽不到梓穆對著月巫的屍體說了些什麼,隻能從對方翕張的唇形中讀懂幾個模糊的字句。
    罪有應得,天意如此,火齊珠……
    江鴆影沒有時間去記恨梓穆對母親屍首的不尊評斷,他所有的心神全被那至關重要的三個字奪去,僵直的身體更是緊繃成一張弓,像是急欲獵食的猛獸,隻等對方一行動,就要向那幻影撲去。
    鏡像中,梓穆彎身抱起月巫屍首,厭棄地皺著眉頭,轉身時,那個被他的身影擋住的人才終於走進畫麵之中。
    劉英懷中抱著一個與月巫身形相近且同樣穿戴著月族飾物的女子。
    他們這是要……
    江鴆影還在疑惑,劉英已在梓穆的指示下將懷中女屍放在地上,隨即二人迅速離開。梓穆揚長而去前,嘴邊那冷笑的弧度與麵帶厭棄卻仍緊緊抱著月巫屍首的表情落在江鴆影眼中,給予他諸多困惑時,也給了他解答的方向。
    月族繼承式中有記憶傳承一項,那麼族中聖物火齊珠又會以怎樣的形式存在並傳給後人,難道真如月離偶然說出的那樣,是在上任死後通過血脈傳承的嗎?
    可是,月離並沒有繼承下火齊珠,那是因為她對神鳳的本能怨恨,還是因為母親的屍首至今未能下葬安息?
    長久的持續燃燒,火把徹底熄滅。
    江鴆影早停止了對土地的召喚,一個人靜靜跪在黑暗室內,思索未果,隻得悻悻起身。
    今晚回到此地,也不能說全無收獲,至少知道了一點,梓穆和在那場滅門慘案中絕對趁機做了些什麼,雖然不知道他為何會帶走母親的屍首,不過若我的猜測無誤,他想要的可能是深藏在母親體內的火齊珠。
    盡管目的並非隻是為了母親,但江鴆影心中也懷有幾分對母親的敬意,他轉身離去,決定找到母親屍首,將她好好安葬,如果能尋獲有關火齊珠下落,那自然更好。
    看來還是得調查梓穆的行蹤了……
    一想到要和那個狐狸男打交道,江鴆影就感到一陣頭疼,可在看見不知何時出現在屋舍外的人時,這樣的頭疼便顯得微不足道了。不自覺地抬頭,望見時日不足未得圓-滿的銀白玉環,他對此刻站立在麵前的這個三十歲左右的女子身份有了確切的了悟。
    “星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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