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謀略連年離北澤 23 殘忍請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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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而風起,潺潺水聲過後,俞瑤出現在月離麵前。看著月離慘然無色的臉,她緩緩跪下,額、手貼地,道:“請原諒……”
“你做了什麼事需要我的原諒,是指你故意到千木堂去抓藥、引起下弦注意、泄露我吐血的事,還是指你與下弦交易拆散我與鴆影?”月離瞧也不瞧討好著飛來的夜鷹,對著俞瑤冷笑,“或者,你是在為告訴了鴆影那傳說背後所隱藏的真相而內疚?”
“……都有。”
俞瑤哆嗦了一下,暴露在月離淩厲怒氣中,她忍不住發抖,卻仍是一動不動地保持著匍匐的姿勢,不敢動彈分毫。
月離定定地看了她半晌,最後長歎一聲,道:“我沒有權利去怪你,你起來吧。”
想她藍月一族如此崇拜月亮,甚至還曾冒著為主天女神所不喜的危險保護了被逐出清玉九天的月神,因其詛咒之故而失去人形,未得道前皆呈妖獸之姿。月族亦為其支脈,因居於鳳翔、遠離南荒才逃過一劫。後有神鳳受初代召喚駕臨下界,為之癡狂,不再重返,使得主天女神震怒不已。然下界非其所掌,無可奈何之下,遂與藍月遺民定契允諾,隻要能讓神鳳回歸上界,便解除詛咒。
“你們一心想要解開咒縛,甚至不惜暗殺初代,現在你所做的這些與之相比又算得了什麼呢?”
那些久遠的過去早隨塵埃散去,月離以為從此便可解脫了,誰知命運還不肯放過她。
“有件事我覺得很奇怪,你既然已經猜到了我們和神鳳之間的關係,明知道鴆影會因此死去,你為什麼還要告訴他關於火齊珠的事?這就是你愛一個人的方式嗎?因為愛而不得,所以你要他去死?”
俞瑤慢慢地抬起頭,玉麵上淚痕斑斕。
“愛他便要不顧一切地留住他,所以我才會故意去引起下弦的注意,可是我沒有你那麼堅強,明知不可為仍要為之,我做不到!他是神鳳,是不屬於這個世界的神祇,他不需要我的挽留,我也留不住他!”
我是那麼那麼的想要留住他的視線,可是不管我做多少、有多努力,他根本不會看我一眼。我與他不過是擦肩而過的路人,我對他一見傾心,他卻對我視而不見,如此淺薄的情緣要怎樣與你們之間生死纏綿的愛恨相爭?更何況,神鳳還毀了南荒,我要如何去愛一個藍月族的仇人?
“因為附在鴆影身上的是神鳳嗎?隻要能讓神鳳現世,求其重返清玉九天,那麼你們藍月族所受的詛咒就可消除,你是因此才決定放棄的吧。”月離低笑,“原來你所謂的愛也不過如此而已。”
任何的責備俞瑤都能承受,唯有心中這初次萌動的情意不容許遭人侮辱。
“不過如此?你以為我愛他比你少嗎?你可以為他死,難道我就不能?”俞瑤暴怒地站起,衝著月離怒吼道,“你可以忘記神鳳對初代的傷害,但你真的能接受鴆影嗎?不提你們之間還隔著血緣的鴻溝,就算你嘴上說不介意,但你的心裏絕不是這麼想的。既想靠近,又在猶豫,連帶地讓鴆影陪你一起痛苦,這就是你的愛?我的愛於他而言無足輕重,你的愛對他卻是撕心折磨。你說!我們兩個愛他的心誰比誰少,誰又比誰輕!”
月離無言地望著俞瑤,猶記得她初入園內時的謹言慎行,竟不想今日她會狂躁成這樣,不由得苦笑。
怎麼會忘記了,藍月族對待感情是多麼的認真。那句“願得一心人,白首永不離”的執著,有多少女子將其視為一世難遇、永生不得的夢想,癡癡著迷,草草嫁人,匆匆一生,卻唯有藍月族人能做到癡情守望,渴求永恒。
扶著門框,站起身來,月離隨手拍去裙上塵土,無視俞瑤逼問目光,輕聲說道:“即使他對你不加辭色,你也願意愛著他,我代鴆影謝過你的深情。”說罷,躬身屈膝。
俞瑤一愣,她滿腔的辛酸苦楚、燎原怒火都因這突如其來的動作而止息。黯然側首,她雖然一直明白自己是比不過月離的,卻沒有哪一刻感受到像現在這般強烈的挫敗感。麵對情敵的叫囂仍能淡然處之,雖是行禮卻不亞於示威的舉措更叫她深知自己的不敵。月離是那麼的自信,能夠坦然地代鴆影言謝,可她就不行。她沒有那份泰然自若的信心,更沒有那個資格,隻因為鴆影心裏裝的永遠不是她俞瑤。
“為什麼我不是你?就算今世是姐弟,就算有那麼多的前世孽緣,可隻要他心裏有我,那也是好的啊……”
俞瑤失神地捂嘴低語,反複問著月離同一個問題。
“為什麼我不是你?”
月離憐憫地看著俞瑤,想到因為自己、因為鴆影,這世上又將多出一個癡心怨女,不禁歎息。
“我倒希望我是你。沒了這血緣的阻隔,便是他心中無我,但能夠光明正大地告訴所有人我愛的是他,那該多好。”
感受著體內血液的沸騰,卻仿佛有冰淩滑過,割傷了心肺。
“俞瑤,你該明白的,愛他會痛,不愛更痛,為何不敢痛快地去愛一場?依循真心的行動,沒有人會責怪你的。”
俞瑤愕然地看向月離,不懂她為何說出這種話來,鼓勵自己繼續癡迷鴆影,這對她有什麼好處?
“如果我說你不用再顧慮主天女神的詛咒,你心裏會不會稍微輕鬆一點?”
冷不防聽到這麼一句話,俞瑤狂喜得難以自禁,顫聲道:“你……你說的可是真的?”
“我有必要騙你嗎?這些年來你也應該注意到了吧,藍月族中有越來越多的人脫離了那副醜陋的妖獸姿態、恢複人形,這意味著什麼你難道從沒想過?”
“不是因為星君的加護嗎?”
“搖光?她到南荒那麼久了,卻因為自身詛咒的緣故無法提升修為,甚至隻能在月圓時分恢複少女模樣,你認為她做得到這種地步嗎?”
看來俞瑤對搖光很是崇敬,也不枉搖光一番苦心嗬護了,月離讚許地頷首,抬頭望向空茫蒼穹。
“這個塵間界正在逐漸脫離掌控,主天女神已經無法再操縱辰陸了,她所下的咒術很快也會失去效用,你們不必再為了解除咒術而做出違背心意的事了。你盡可聽憑自己的心聲去追求你想要的,沒有人能夠約束你。”
當月光自清玉九天離去,當眾神不再踏足下界,這個世界就已經不再受神左右了。
無月之夜,星君以那年老之態觀星歎息,語調滄桑,滿含蕭然瑟意,這曾令隨侍在側的自己遍體生寒。沒想到此時會從月離口中聽到同樣的慨歎,二者一位蒼顏白發,一位玉麵芙蓉,然而這口吻、神態居然別無二致,叫俞瑤心中生出一抹無端的恐懼來,不由得再次跪倒在地。這一次不是因為歉意,而是出於畏懼。
聞得那跪拜之聲,月離淡淡轉頭,直視俞瑤顫抖身影。
“不管你會作出怎樣的選擇,隻要不會後悔,那就沒什麼好遺憾的了。此刻,俞瑤,請你陪在鴆影身邊,我很擔心他的安全,想必你也是一樣吧?”
這是非常殘忍的請求,俞瑤卻不敢拒絕,恭敬地叩首,道:“小妖謹遵諭令。”
言似雨落,碎裂一地,水霧忽起,倏然消散,空留餘音,繞庭如泣。
夜鷹進退兩難地看了看月離,最終還是忍不住鳴叫起來。
月離極為冷淡地看了他一眼,道:“你既已選擇幫著她,現在又何必來尋求我的同意?想去,就跟去吧。”
委屈地低鳴數聲,夜鷹終於戀戀不舍地飛走了。
怔怔地看了很久,久到連月離自己都已忘記在看什麼的時候,她才緩緩地轉身,踱回囚室。
門簾寥落,光線暗淡,眼前心間,紅影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