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五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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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山洞裏待得久了,出來又是一門心思光顧著去救霜菊,都忘了時日。今天也不知道是什麼日子了,天上黑沉沉的,厚重的天空中連顆星星都沒有,月亮更不知道躲到哪裏去了。
該是秋暮冬初了吧,夜晚的草原寒風凜凜。以前從來沒有感覺過寒冷,今天興許是沒了功力,瑟瑟晚風竟讓人生出這樣切切的寒意。
史過靠著一塊大石坐著,突厥兵士守在一邊。
不知道溪華跟霜菊在裏麵怎麼樣了,自己現在如同廢人一樣,隻有盼著史放快些回來。不過,那破廟的周圍,似乎還沉澱著另一種氣息,好像有人潛伏。史過警惕地瞪大眼睛使勁尋找,卻什麼都看不出來。
“那天阿史那金龍房裏的人,真的是你?”霜菊鎮定地望向溪華。
“對呀。”溪華比霜菊更鎮定,仿佛在跟最好的朋友嘮家常。“猜到就瞞不過你,是不是聽出我的聲音了?”
“你到底是什麼人?想怎麼樣?”溪華的鎮定卻讓霜菊有點兒著慌的感覺,因為這讓霜菊覺得從氣勢上就敗了下風,一點兒都沒法子揣摩溪華的想法。
“我?隻是個可憐的人。說真的,我到底算什麼人,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呢!”溪華忽然很煩悶的樣子,“不過管他呢!我也沒別的想法,就想尋點兒開心嘍。比如看見你現在又擔心小過兒,又害怕的樣子,我就很開心啊!”溪華笑道。
“一直是你在暗算我對不對?從去年的朝花會,到別憂院的地牢?”霜菊慢慢回想著,“我知道了,你也看出了浣紫喜歡史遙。所以那次去朝花會,你就指使浣紫讓我們都穿著與眾不同的衣服,然後買凶要殺我對不對?”
“這你都能想到,真是沒有辜負我的期望,說得太對了!”溪華好像很開心的樣子,坐在了地上,拍拍身邊,“來,我聰明的王妃,坐下來,站著說話多累!”然後又指指霜菊手裏的燭台,“那玩意兒扔了吧,舉著怪沉的。”
“嗯嗯!”看見霜菊想要說話,溪華馬上打斷了,“你不必拿著這玩意兒威脅我,你的死活我才不在乎呢。看見了嗎?”溪華拿出一個小盒子,打了開來,裏麵裝著一個黑乎乎的藥丸。“今日本就沒打算讓你活著。你瞧,那幫不成器的小子不敢動你,可沒說不敢動小過兒啊!你若老實點兒呢,我就保證小過兒能活著回大唐。不然,你們倆就隻好做同命鴛鴦啦。”
“你怎麼知道我要用自盡來威脅你?”霜菊也火了,衝著溪華嚷嚷道。這女人也太厲害了,一下子就看出了自己的心思!而且,還拿史過來威脅自己,太過份了!
“你就不怕我拿這燭台先把你殺了!”說著,霜菊舞了舞燭台。既然外麵的突厥兵士不敢傷自己,剛才也被自己嚇唬住了,現在必定也不敢輕易動史過的。不管溪華是不是幫著阿史那金龍,至少現在她處於弱勢啊,如果自己真殺了她,形勢還是會和她沒有出現時一樣的啊?!這女人就沒有想到嗎?
溪華卻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既然我敢坐在這裏跟你說話,當然就是不怕了。”
話音剛落,就見霜菊把燭台一扔,聽話地坐在了溪華身邊。
剛才那個豁口的地方,有片衣角閃過。雖然悄無聲息、速度飛快,還是被霜菊眼尖地發現了。怪不得溪華這麼囂張,原來有外援啊!好漢不吃眼前虧!坐下就坐下,先跟她耗著,等史放回來就好了。
溪華卻還納了一會兒悶,沒想到這麼順利就把霜菊說通了,本來還打算著多費些口舌呢。不過想那麼多幹嗎?聽話不是更好?!
“這才乖嘛!”溪華把小盒子遞給霜菊,“給你,把它吃下去。放心好了,我也不會讓你太痛苦的。這藥吃了不會有感覺,一個時辰之後你才會死。那時候你跟你的過兒應該到大唐地界了,而我也帶著那幫東西走得遠了。”
無痛無覺?!延時才死?!霜菊忍不住笑了,這些古人真是厚道,害人都害得這麼溫柔,毒藥都做成讓人吃了不會痛苦的!太可愛了!
“你笑什麼?”溪華奇怪到。知道這丫頭有膽有識,可是現在的狀況下,她就真這麼不怕死,聽說這樣還笑得出來?!
“啊?沒事兒。”霜菊拿過那個盒子,看著溪華。“我說,你就真那麼希望我死?現在我都不是史府少夫人了。就算你要害,也該去害董筱琬才是啊,她還懷了小孩子。幹嗎非要跟我過不去呢?”
“過兒跟別的女人有了孩子,你不在乎?”溪華答非所問。
“在乎啊。不過凡事都要看起因的嘛!”霜菊理所當然地說,“那次張吹雪買春藥,我正好陪常山公主在同仁堂呢。所以我不怪過兒啊,他又不是有心背叛我的。”
“哼,要死的人了,還盡說些漂亮話!”溪華哼了一聲,顯然不信霜菊的話。
“不過看在你活不長了的份兒上,我就告訴你好了。”溪華神秘地笑了,“董筱琬肚子裏那塊肉,不是你心愛的過兒的,是遙兒的。”
“什麼?”霜菊確實吃了一驚,竟有些驚喜,看來還真的不是不在乎的。“你說的是真的?!”
“騙你這個幹什麼!”溪華瞥了霜菊一眼,“其實也怪你命不好,偏攪和到史家來,倒做了替罪羊。不然,踏踏實實嫁個山野農夫,也是一輩子啊!”溪華竟然會有這樣的感歎,讓霜菊吃驚不小。
“謝謝你告訴我。”霜菊真心說到,太好了,原來史過並沒有做過對不起自己的事情!
不過,也不能因為她告訴了自己這些,就真的乖乖聽她的話去死吧。時間該耗還得耗!而且耗時間除了要等史放,還是因為自己的好奇心也已經被激起來了。
於是,霜菊接著說道:“既然這樣,你就更不必這樣了。”霜菊指指小盒子裏的藥丸,“其他人都不知道這孩子是史遙的啊。他一出生,肯定就是爵位繼承人啦,你又是孩子的親奶奶。等襄陽奶奶百年之後,你就是實際上的史府女主人了。幹嗎還不放過我?!”
“史府女主人?!哈哈哈哈!”溪華大笑起來。霜菊敏感地覺察到,溪華的笑聲裏沒有得意,有的隻是蒼涼和諷刺。“傻丫頭,你以為我真的隻是想要史府女主人這個位置嗎?我李溪華會是這種目光短淺之輩?!”
李溪華?!她姓李,她管襄陽叫姑姑!霜菊的腦袋裏似乎覺出了什麼不對,卻又理不出頭緒。隻能驚訝地看著溪華,等著溪華往下說。
很配合地,溪華的思緒似乎也隨著霜菊無辜又渴望知道真相的眼神,往遙遠的過去飄散而去。
“你知道嗎?我曾經有個多麼尊貴的身份。”溪華的眼睛無神地盯住虛空,表情痛苦起來,漸漸地,由痛苦變成了狠恨。“如果不是李世民和尉遲敬德那狗頭,我就是堂堂正正的大唐公主!我的弟弟將成為一代大唐君主。”
“哈哈!可是沒有了,全都沒有了。”溪華冷笑一聲,收回了空虛的眼神,惡狠狠地看向霜菊。“那天,他們殺了我父王和王叔,已經得了上位,竟然還不滿意,還要趕盡殺絕!”
溪華又看向遠處。
“你知道嗎?那天天氣好極了,我正跟?弟帶著姨娘生的一對弟弟在花園裏玩耍。?弟蒙住臉,我躲藏起來讓他尋找。”溪華的臉上罩上了一片祥和的神色,眼睛裏也透出些發自內心的淺笑。
“那個笨小子,總是找不著我。”那眼裏的淺笑還沒有完全漾開,突然,就沒有了,代替而來的是深深的恐懼。“可是他們來了!他們來了!他們跑到我家王府,逼著我母妃和姨娘投了井。他們還殺了我的三個弟弟,把他們的胸膛都戳穿了。那麼大的血窟窿!”
溪華眼中的恐懼越發深了,回過身子緊緊抓住霜菊的手,聲音顫抖著。“那麼大的血窟窿啊!?弟剛十歲,是母妃唯一的兒子。兩個小弟弟才三歲,父王還沒給他們取大名呢。就這麼沒了!都沒了!!一下子就沒了!!!流了好多好多的血!啊哈哈哈哈!連哭都沒哭出來,就沒了!!!”
“啊?!”霜菊的震驚真的不知道應該怎樣表達,眼睛早就模糊了。如果沒有會錯意,那這溪華肯定就是李建成的女兒了!
玄武門之變初中就學過。曆史上那些王朝更替、兄弟之爭也沒少聽過,隻是當作知識來學習,偶爾會為了那些相爭的同胞骨肉而唏噓。從來沒有想過,這些順口帶過的曆史知識,在真正麵對的時候,竟會是這樣血淋淋的現實!雖然沒有親見,隻是聽一個親曆的人描述,就讓人膽戰心驚!
霜菊的心寒了下來,就像這深秋草原的夜晚一樣寒冷。如果有可能,再不想接近這些爭鬥,自己的心腸從來都是太軟,也許與世無爭的山野生活,才是真正適合自己啊!
不知道破廟裏到底在發生著什麼,遠遠從殘破的牆壁看去,溪華正和霜菊坐在火堆後麵說話。可是忽然,溪華這淒厲的笑聲傳了出來,讓史過不由為霜菊的安危擔憂起來,史放怎麼還不回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