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那麼好的機會，你怎麼沒跟少夫人都說清楚？”史放的口氣明顯有些埋怨。“以前你說怕打擾少夫人就寢，昨晚多好的機會，你怎麼……”
    “放，我害怕，你知道嗎？”史過皺著眉頭，“看到我娶董筱琬，那丫頭一點反應都沒有。我不敢確定她是不是在意我，我怕說了反而會徹底失去她，”
    “爺？”
    史放憂慮的看著史過。
    “開始時，我想要跟她說明。是因為我認為我是她的相公，我覺得她跟我在一起是天經地義的。我認為既然我癡傻時她都能對我那麼好，那麼如果我告訴她我是正常的，她就理所應當高興的跟我在一起。但是我迎娶董筱琬這件事，她竟然沒有反應。我現在突然很擔心，怕她心裏並沒有我。我想要她跟我在一起，並不想隻是因為我們成親的事實。我希望她真的喜歡我，希望她因為我是史過這個人而不隻是她的相公而喜歡我。就像我喜歡她，並不因為她是我的娘子，而是因為她是何霜菊，是那個我想全身心的擁有、一輩子陪伴、保護的女子。即使跟她成親的不是我，我都要把她搶回來的那種感覺。但是，我又不想她受委屈，不想她不開心，我希望她是心甘情願的跟我在一起。放，你能了解我的心情嗎？”
    “唉！爺，我知道你的心情。你寧願她幸福，也不想她寧著心意不快樂的過日子。是吧？放明白。放的心裏也有一個女孩子，放知道自己和她是不可能的。但是，隻要放知道她幸福、快樂、平安，就會覺得開心。爺，你也是這個感覺吧？”
    “放！”史過驚異的看著史放，原以為這個人不解風情，誰知道竟是這樣，“那個人是府上的還是邊城的，你從來都沒跟我說過！”
    “爺，當我是兄弟你就別問了。總之我跟她是不可能的。”史放的神色有些黯然。是呀，那個女子的相公是自己最親密的兄弟，最敬佩的主子。自己從來就沒妄想過什麼。
    史過並不傻，大概也看出來些什麼。不過，好兄弟是用來信任的。
    “好，我不問就是了。你聽說霜兒度命給那個武才人的事了嗎？”
    “什麼度命？少夫人出事了？”史放焦急的問。
    “沒有，她好好的。我在半路聽守值兵士說的。據說那個武才人，就是我跟你說起過的，跟霜兒長得一個樣的宮人，昨天下午掉進太息池，都沒氣了，是霜兒以口度命，生生把那宮人救了回來。”史過還是心有餘悸。
    “好了，先不必管這些了，剛才奶奶說晚上皇舅爺爺舉行賞月宴，請了所有在長安的王爺公主。咱們家不但請了奶奶，還叫了我和董筱琬。都這個時辰了，我們還是回去吧。凝碧找不著我該急壞了。”
    “夫子，你今天是怎麼了？”沁瑞把小林子放在雅菊閣門口的水提進來，又給霜菊舀了一大瓢，看著霜菊抽風似的拚命漱口。
    “沁瑞，你忙你的去吧。今天晚上不是要辦賞月宴，你怎麼還那麼閑？我自己來就可以了。反正今天我也不打算出門，你也不必等著給我梳頭了。”
    昨天晚上半天才睡著，今天一覺睡到了中午。好在今天肯定不會有人來上課了，連安易薦都閑得在樓下晃悠，纏著小林子，讓趁亂給自己順點好酒。
    昨晚的事讓霜菊久久不能平靜，原本以為心已經徹底死了。可是為什麼這麼不堅定，竟抵擋不住一個隻見過兩次的男人的熱情，還要回應他的吻。以前的痛都忘了不成？霜菊並不為自己的行為感到難受，難受的隻是不能把握自己的心了。
    看見霜菊黯然的樣子，沁瑞樂了。沁瑞一直把霜菊看做未經世事的小孩子，本來才十五歲的年紀，而沁瑞已經二十了。沁瑞以為霜菊是因為不能參加賞月宴而煩悶呢。
    “夫子，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今天上午你休息時，楊妃娘娘親自來看你了，還不讓把你吵醒，說你舍己度命，讓你好生歇息。並傳了皇上的口諭，讓你養足精神，晚上也參加賞月宴去。特準奴婢今日不必去內宮幫忙了，讓奴婢守著夫子，給夫子好好打扮打扮呢。”
    沁瑞興高采烈的說著。
    “啊？”霜菊沒想到李世民會讓自己參加晚會。都是皇親國戚，自己去算什麼？況且昨天下午剛出了個大大的風頭，不想再成為眾人注意的焦點了。
    “沁瑞，我好像還比較沒精神，可不可以不去啊？”霜菊一臉可憐相的跟沁瑞磨蹭，真的不想去呀。
    “那怎麼行？楊妃娘娘親自來傳的皇上的口諭呢。好啦，夫子，你要是不這麼拚命的漱口，也許就會更有精神些。往常咱們倆一桶水就夠梳洗了，今日生生讓小林子又提了兩桶水。夫子，你昨天是不是吃了什麼東西了？”
    “沒有啦。就是夢見讓豬啃了，覺得惡心。”霜菊撅著嘴喃喃說道。
    “撲哧。”沁瑞又樂了，“夫子，你可真是，還會夢見讓豬啃了。就說你們這些文鄒鄒的人都是奇奇怪怪的。好了，這是楊妃娘娘特地吩咐禦廚給夫子做的膳食，奴婢看夫子醒了剛去領的。夫子吃了吧。吃完了歇半晌，奴婢就得給夫子好好裝扮了。晚宴皇上出席，夫子若是還做平日的打扮，是不敬呢。”
    這個沁瑞，比自己都上心，霜菊也樂了。
    平時就不愛戴首飾，都是些金呀玉呀的真家夥，戴在頭上怪沉的。雖然是應昭赴宴，好在不是主角，霜菊死乞白列的求著沁瑞千萬不要給自己打扮的太花哨。所以沁瑞就給霜菊梳了個看著輕巧活潑又不失莊重的發型，看似隨意且不張揚的在烏黑的發間恰到好處的點綴了些珠子。身上穿的是結婚後襄陽特意給新裁作的月白緞衣，飄逸靈動。膚色好極了，沁瑞都說不必施脂粉，否則倒糟蹋了一張好臉。
    穿戴好了，霜菊大大讚揚著沁瑞的手藝，陶醉的看著鏡中媚人的女子，隨意的一轉身，裙裾飄揚，真就是個飄落人世的仙子，古時的衣裝打扮就是好看。沁瑞也在一邊看得呆了。
    “不行，沁瑞，咱們還得改改。你把我打扮得太漂亮了，待會兒一比超過了那些妃妃娘娘的還了得。快給我改了。”陶醉了一會兒，霜菊突然覺得不妥，千萬不能再出風頭了。
    “夫子，你是難為奴婢了。已經簡單得不能再簡單了，首飾都沒戴，穿的也是素色衣服，也沒塗脂也沒抹粉。這樣已經是禮節允許的最底限的裝扮了。你讓奴婢還怎麼改呀？”沁瑞半嗔怨半得意的說道。
    這是自己伺候過的最絕色天成的人了，美麗得讓人舍不得嫉妒，同是女人的自己都會為她失神。武才人的美麗不遜這個小女子，可能是因為略為成熟了些，也可能是因為身世起落的緣故，使得武才人的身上多了些滄桑，不如眼前這個女子來得有靈氣。
    風輕雲淡，柔風習習，月亮也知道今天是自己的節日，天還沒黑，早早的就爬了上來。扯上幾絲白雲，害羞的遮遮掩掩，在深藍色的天空中興奮的窺視著人間的悲歡離合。
    內苑花園人頭攢動，年紀長的坐在亭閣軒榭裏聊天，年紀輕的盡情欣賞遊走、結伴搭肩。
    霜菊也算是半個宮裏的人，就跟著掖庭宮有品級的女人們一起去了內苑，在一群五顏六色的女人中，清淡的霜菊倒也不是很引人注意，這讓霜菊很是滿意。
    妃嬪們跟熟識的、新識的人交談著。
    武則天單拉著霜菊來到一處人不是很多的地方，關心的詢問著霜菊的感覺，怕剛給自己度過命，影響了霜菊的身體。霜菊無奈的笑笑，總感覺騙了人的感覺，正考慮著要不要告訴武則天那隻是一種救人的方法，對救人者是毫無損傷的。
    這時候，餘光看著兩個人向自己走來，本來以為是路過的，沒想到在自己和武則天身邊站住了。
    霜菊一看，是史過和董筱琬。
    董筱琬正瞪著眼睛吃驚的看著自己和武則天，而史過則滿眼掩飾不住的驚豔，癡癡的盯著自己。
    霜菊不由傻傻的想到，自己跟武則天長得幾乎一模一樣，這小傻子怎麼就這麼確定看的是自己。想著衝史過一笑。
    “小菊，阿過想你了。”說著，史過一把拉過霜菊，準確地閃到一叢樹後，緊緊抱住了霜菊。
    “喂，小色狼。放手啦，這是在皇宮。天天都有大美女陪你，怎麼還這樣啊。”霜菊說著，輕輕扭了扭身子，卻並沒有推開史過。一種熟悉的味道和感覺突然讓霜菊覺得史過的懷抱這樣舒適，舒適得讓人不忍離開。
    如果沒有董筱琬，也許自己會接受這個智力不全的人，跟他平凡的過一輩子。可是，卻無法忍受主觀或者客觀的多情。既然對於史家來說，董筱琬是不能拒絕的人，那自己就不會跟她分享史過的。別的可以大方，這種事情絕對不能大方。
    “別動，小菊，阿過真的很想你，讓阿過抱抱。”厚重的氣息噴在霜菊脖子上，讓霜菊有一種很陌生的悸動的感覺。史過也很高興，霜菊並沒有推開自己。
    這邊，董筱琬衝武則天行了個得體的禮，“娘娘，民女相公是個心智不全之人，請恕民女相公無狀。”
    心智不全？武則天看著樹後相擁的兩人，想想史過剛才的眼神。這個長得如鬼魅般誘人而又深藏不露的男人，應該是對霜菊動情了。上次竟然看走了眼，以為他真的癡傻。不過霜菊顯然並沒看出史過的正常，這個迷糊的傻丫頭。而這個眼裏寫滿傲慢和不甘的漂亮女人，應該就是霜菊說過的董筱琬了。這女人的眼神透出的信息表明她是個充滿心計和算計的女人，不過武則天並不擔心，憑霜菊的聰明，如果她願意，對付這種女人並不困難。
    晚會定在申時三刻開始，就是下午五六點鍾的時候。天慢慢變得越發深藍，還並沒有黑下來，四周的火燭卻陸續點燃。楊妃燕妃安排著大家按級別輩分坐好，身為皇帝二姐的襄陽，位子在皇帝右手第一位。霜菊的座位被排在了史過和董筱琬中間。
    當然，李世民還沒有來，隻有大家坐好等皇帝的份兒，哪有皇帝等別人的。
    史過依舊癡傻般笑嘻嘻的坐在座位上，依傻賣傻的攥著霜菊的手。董筱琬在旁邊一臉不是滋味的看著兩人。襄陽在上位也頗慈祥的看著下麵的霜菊，忽而又扭頭看看皇帝妃嬪席裏的武則天。
    一道灼人的目光射來，順著目光，霜菊準確的找到了它的主人，太子李治，一臉的仰慕和憂傷。王氏端莊的坐在李治身邊，蕭氏卻也順著李治目光恨恨的看著霜菊。
    唉，果然又惹閑事了。
    別的皇親國戚隻是有血緣關係的本人和嫡親子女來了，隻有襄陽帶著孫子和孫媳。據楊妃解釋，是因為霜菊居宮執教，又救人有功，特意邀請的史過，讓小夫妻見見麵。至於董筱琬則是因為這次赴宴都不帶下人，怕史過自己不能照顧自己，就帶來照顧史過的。
    霜菊使勁掐了史過一下，史過還是不鬆手，就隻好扭過頭來，從襄陽開始一個個的往下看。端莊穩重的長公主、威嚴恭順的老王爺、青春逼人的小公主郡主、風流倜儻的小王爺世子。
    長公主席上，還坐著個霜菊見過一麵的人，就是那天被溪華迎進府，李玥說是十五皇姑的那個女子。
    偏偏就是沒找到李玥。那丫頭到底去了哪裏，這麼熱鬧的場合都不出來，怎麼竟失去了蹤跡？霜菊心裏有些不安起來。
    “哈哈哈。”霜菊正在想著，突然一陣豪放的笑聲傳來，周圍的人呼啦一下都起身離席跪在了地上。
    應該是皇帝來了，霜菊趕緊貓下身子低下頭，把自己埋在了眾人之間。
    “哈哈哈，都平身吧，今日中秋家宴，大家不要拘了規矩，倒沒意思了。”李世民應該是坐定了，發話道。
    大家很整齊的說了些萬歲萬歲萬萬歲之類的話，就都回座位了。
    但凡重要場合，當然是領導先要講話。李世民滔滔不絕的說了一堆勵精圖治、精忠報國的場麵話後，笑眯眯的接受著下麵的一堆馬屁。
    “諸位，朕還有一件事要宣布！”李世民又說道，底下立馬就安靜了下來。
    “朕已經答應突利大王子阿史那金龍的和親請求，等明年常山公主一過十六歲生辰，就去成親。”皇帝興奮的宣布。
    沒有聽見皇親國戚們怎樣稱讚皇帝英明了，霜菊隻是被剛才宣布的事情嚇著了，怎麼會這樣？李玥終究被賜婚了，按照皇帝的說法，竟然還是被賜到了突厥！
    皇室當真沒有溫情嗎？那邊史過的爸爸還在邊疆抵禦突厥，這邊皇帝就要把這樣一個嬌生慣養的公主嫁過去，以後真的翻了臉，和親公主能有好下場嗎？難道在一個帝王的心中，再親密的親人都比不上封疆擴土更重要嗎？
    霜菊沉浸在自己的唏噓中，一個婢女來給霜菊上茶，輕輕碰了碰她，霜菊一看，竟然是弄影。弄影眼眶紅紅的看著霜菊，用口形對霜菊說道：“幫幫公主。”
    “菊姐姐，皇上在跟你說話。”董筱琬推推霜菊的胳膊，悄悄說道。
    回過神來，霜菊往上一看，李世民正一臉興致的看著自己。
    “菊兒，這些日子在宮裏也辛苦你了，昨日又舍命救活了朕的愛卿，朕要好好感謝你啊。你家太夫人總來跟朕要人，還真是惦記得緊呀。菊兒，你是不是也想回家了？”
    菊兒？李世民什麼時候跟自己這麼親熱了，上次還全名全姓的叫。
    霜菊趕快跨出坐席，跪在地上。
    “回皇上，民女不辛苦。為皇上效勞是民女的榮幸。長公主惦記民女是長公主心存仁厚，關愛晚輩。民女的想法不足為道，隻要能為皇上解憂，霜菊萬死不辭。”多麼義正詞嚴！霜菊暗自把自己誇了一誇。
    底下一片噓聲，霜菊知道，自己又不幸的成了今天的焦點了。
    “好，二皇姐，難怪你喜歡這丫頭，確實會說話兒。起來吧。”李世民又轉頭看向楊妃，“愛妃，聽說你還準備了些子謎語湊趣，說來聽聽吧。”
    霜菊悄悄退回了座位，輕輕舒了口氣。
    楊妃衝自己身後的一個大宮女點點頭，那宮女就下去了，不一會兒，小宮女太監們陸陸續續端著酒菜果品擺了上來。
    楊妃對李世民笑笑，“皇上，臣妾讓姐妹們都盡所能的出了些謎題，寫在紙上，想著讓大家抽題回答，答不上的罰酒一口可好？”李世民笑著同意了。
    年輕的王子公主們當仁不讓的搶著猜謎。年紀大的邊興衝衝的看著年輕人，邊吃喝著。
    “你是董筱琬吧？”李世民突然看著董筱琬，“來，你跟菊兒都抽一題。朕的皇姐家都是才女，讓朕也見識見識。”
    年輕的王子王孫們豔羨的看著倆個大美女，又嫉妒的看看史過。
    董筱琬帶著不敢致信的激動從宮女捧的盤子裏抽了一題，霜菊也隻好抽了一張。
    “菊兒，你先來。”
    看看皇帝，霜菊按規矩念了紙上的題，“離別四十見君麵。猜一花名。”
    嗯，“芙蓉。”
    “猜對了。”妃嬪席上一個二十二三歲的女子說道，舉起酒杯衝霜菊敬了敬，喝了一口。
    “筱琬。”
    “空中樓閣。猜一圍棋術語。”
    “間高掛。”略一遲疑，董筱琬也很快的說出了答案。
    “猜對了。”還是剛才那個女子，又喝了一口。
    “哈哈，果真都是才女。你們兩個竟都抽到了徐卿的題麵。徐卿，如今你也遇見對手了。”李世民憐惜的看著那女子，女子溫婉的一笑。
    徐卿，應該就是徐惠了吧。
    霜菊想著，還在默默歎息。幸好沒抽到董筱琬那題，不然就糗大了，圍棋自己一竅不通，隻會五子棋。真是上天保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