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菊和史過進去時，一個窈窕的身影剛才從門口出來，背對著他們徑直往門廊另一側去了。
    拉著史過，霜菊在引進的宮女的指示下，與史過雙雙跪在了距臥榻大概兩米遠的地上。
    “參見陛下，願我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過兒呀，都這麼大了。過來讓朕看看你。”霜菊沒敢抬頭，感覺史過猶豫了一會兒，起身往前去了。
    “皇姐，你給朕培養了一個神勇的將軍呀。這些年來，略兒鎮守北疆，替朕抵禦突厥，給阿史那摩碩不少教訓，那老小子現在也不敢輕舉妄動了。”
    “皇上，那是你洪福齊天。”史老太太說道。
    “哎，隻是可惜了，過兒這孩子生的眉目出眾，形容無雙，怎麼會弄成這樣子。”皇帝惋惜的說道。
    “是呀，所以老身隻希望過兒能趕快開枝散葉，好有後繼之人呀。”襄陽無奈的答道。
    拜托，待會再嘮家常吧，怎麼還不讓我站起來呀，長這麼大，從來就沒跪過，下跪的滋味果然不好受，膝蓋很疼的。霜菊一個人跪在地上，難受極了。榻邊的兩個人自顧說著話，史過也不知道在幹什麼。自己一個人跪在地上，一種無助、孤單，被排除在外的感覺油然而生。
    “你就是何霜菊吧？”突然，李世民用威嚴的聲音問道。
    “啊，是的。我，啊不，民女就是何霜菊。”霜菊想著電影電視裏的情節，趕緊衝著皇帝深深磕了一個頭，也不知道唐朝時候是不是這樣的規矩。
    “嗯，不懂禮數，不過聲音挺甜的。抬起頭來，讓朕瞧瞧。”
    “好事，看完了就應該叫我起來了吧。”霜菊猛的仰起頭，期待的望向李世民。
    啊？這就是李世民？誰說他高大威武的。床上半倚著的完全是一個尋常的鄰家老頭，大概五十多歲的樣子，胡子頭發都花白了。胖乎乎的，顯得很是疲憊、憂慮。隻是在眼睛裏，有著一般人所不能擁有的嚴厲和精明。
    “太象了。”李世民並沒有叫霜菊起來，在跟霜菊對視了大概兩三分鍾的時間之後，李世民突然冒出了這三個字，而且，霜菊發現李世民的眼睛裏透出了些許的恐懼和焦急。
    “何霜菊，你不是何家的子孫吧。”皇帝問道。
    “皇上英明，民女本是何家丫環。”
    “噢，那代嫁的主意據說是你提出來的？”皇帝輕輕的問。
    “回皇上，代嫁的主意確是民女所出。”
    “哦？”
    “皇上，那何家小姐待民女情同姐妹，恩重如山。大夫人過世後，小姐過的一直不是很開心，所以民女在何家聽說過兒的情況時，才提出認女代嫁。本意是想讓小姐能覓一知心夫婿，幸福的過好以後的日子。”
    “那你的意思是說，在史家過得不如在何家幸福嘍？”
    “民女惶恐。”霜菊慌忙深深的又磕了一個頭。李世民還挺向著自己姐姐家的。
    “皇上，承蒙太夫人錯愛，民女的福氣，在史府過的日子是從來沒有享受過的，過兒雖不曉事卻也不頑略。在史府，吃的穿的住的用的，不但民女，就算是小姐在何家都是得不到的。”
    “那為何你不讓對你有恩的小姐嫁過來享福呢？”
    “皇上，過兒的情況您也知道。民女覺得，幸福並不隻是指穿綾羅綢緞，吃山珍海味，住高樓廣廈。幸福更應該是全家老幼平安康健，有一個貼心的人相伴左右，不離不棄，相諧到老，即便是粗茶淡飯、荊釵布裙，也心甘情願。所以，民女一廂情願的希望小姐能有更幸福的歸宿，就自作主張的提出了代嫁的主意。但是，民女今生今世隻願陪著過兒平凡度日，以回報太夫人和史家的恩情。”
    霜菊很是奇怪，都嫁過來半個月了，史家也一直沒有說些什麼，怎麼今天皇帝卻這樣關心自己代嫁的事情。這個李世民真是病糊塗了，怎麼管起這家長裏短的事來了。而且，問的話又這麼咄咄逼人，莫不是心疼何家的子孫。也是，何如雪的爺爺跟史過的爺爺都是幫李世民一塊兒打天下的嘛。嗯，這李世民還是很有良心的。
    “哼哼，更加伶牙俐齒些，敢作敢當，頗有主見，倒是相當呀。何霜菊，你既是何家的丫頭，那你的生身父母姓甚名誰呀？”
    什麼跟什麼，什麼相當，怎麼更伶牙俐齒了？霜菊心裏有些慌亂，是不是何家以前惹過什麼事，那跟一個小丫頭也不能有關係呀。
    “回皇上，民女的娘是何家大夫人的陪嫁丫環，爹連民女也不知道是誰，不知道他叫什麼。民女是被何老爺認作義女時取名何霜菊的。”何如雪說過小菊的媽是她媽媽的陪嫁丫環，可是沒說小菊的爸爸是誰，霜菊就隻能這樣說了。
    “那你是哪裏人氏呀？”
    “民女也不知道是哪裏人氏。”
    ……
    “皇舅爺爺，小菊跪了半天了，舅爺爺讓小菊起來坐嘛。”史過叫道。
    “過兒，不得無禮。皇上說話怎能插嘴。”襄陽趕緊拉過史過。
    “皇上，菊兒這丫頭雖然出身不好，也不知曉規矩。可是心地善良，對老身敬重無比，對過兒關愛有加，對下人平和親切。府裏眾人都很喜歡她，過兒更是粘她。隻是平日裏老身也沒拘著她守規矩，倒是老身的責任了。今日在這兒，如果有冒犯皇上的地方，還望皇上看在老身的麵上，不要太計較了吧。”
    襄陽也覺得很奇怪，皇上今天這是怎麼了。剛才說話時都好好的，說到小兩口兒時，皇帝還挺高興的，王公公極力誇獎了霜菊的美貌，還說看著麵熟。皇帝好奇的趕緊叫進來見了，卻這樣針對霜菊。雖然那丫頭平時在府裏並沒限製規矩，可是今天也沒有逾距的地方，隻是說話時大膽直率了些，皇帝怎麼總跟她較勁呀。
    “啊，皇姐，你不必多心，她沒有冒犯朕。皇姐呀，過兒是不是隻取了這一房媳婦？”
    “是呀，像過兒這樣，哪家的女孩願意真心真意的嫁過來。菊兒也是有情有義的了。”襄陽答道。
    “哎，話不是這麼說。憑著史家的聲望，又有皇姐這層關係，過兒生得也姿采不凡。皇姐，這樣的家世，娶個三妻四妾也是應當的。過兒跟青雉同年吧，你看雉兒都有兩個妃子，一堆姬妾了。皇姐，朕一直聽聞那禮部侍郎董費量的二女兒今年一十七歲，現在待字閨中。那孩子知書達理，又頗有豔名，是個好女子。這樣吧，朕今天作主賜婚，把董費量的二女兒賜給過兒，明日就宣召董費量，擇日讓過兒再娶一房吧。何霜菊，朕是為了你史家的後繼大事，你對朕的安排有異議嗎？”
    什麼？！霜菊愣了一愣，當然有異議。今天怎麼回事，本來要見李世民，激動得很，可是話都沒說幾句，他一直在針對自己，這也算了。幹嗎史過跟自己才結婚半個月，就急著再給他找個老婆。
    其實開始心裏還覺著挺幸運的，在古代這個女人不算人的地方，本來就沒想著能找著一種像現代一樣的平等的愛情，陰差陽錯的嫁給史過，以為好歹這個小癡瓜也不會朝三暮四，能有一個隻屬於自己一個人的男人，以為以後的日子會這樣平凡的過下去，漸漸也開始接受這個小傻子了。可是小癡瓜不會朝三暮四，有人幫他呀，幫他的人還是皇帝，苦啊。短短幾分鍾的時間，真不知道自己怎麼惹李世民了。不過，話又說回來，有異議又怎麼敢說？！
    “謝皇上對史家的恩典，對過兒的照顧，全憑皇上做主，民女不敢有異議。”霜菊不甘心的說道。
    史過卻不幹了，“皇舅爺爺，阿過喜歡小菊，不要別的媳婦。”
    “皇上，過兒和菊兒剛成親不久，兩人相處得很好，用這麼快就再娶一房嗎？而且像過兒這樣，不是又耽誤了一個好姑娘？”襄陽也在一邊納悶道。
    “皇姐，不必推辭了，朕已經決定了。至於何霜菊，……”
    “父皇，父皇，阿雉哥哥說二皇姑來了，我就趕快過來了。”
    皇帝的話還沒有說完，一個霜菊熟悉的聲音響了起來，話音還未落，一個霜菊熟悉的身形就從側門閃了進來。
    “二皇姑，玥兒想死你了，你怎麼也不上宮裏看我了。玥兒認識了姑姑家的小菊，思量著明日就去皇姑家找小菊玩呢。”是李玥，像猴兒似的就攀住了襄陽的脖子。
    “小玥？！”霜菊很是驚奇。噢，是呀，李玥，我怎麼這麼笨，又管襄陽叫姑姑，當然是李世民的女兒了。
    “小菊，你也來見父皇了，真高興能在這裏看見你。”李玥衝霜菊笑著揮揮手。“幹嗎你們見了我父皇都跪個不停，還不快起來。”就要過去拉霜菊。
    “玥兒。”李世民喚住李玥。“怎麼這麼沒規矩，也不讓人先傳報一聲就跑進來。若是朕在議事怎麼辦。”李世民唬著臉說道。
    “父皇，別生氣嘛。”李玥趕緊又上來摟著李世民，撒嬌的說道，“玥兒知道父皇沒有議事。剛才在園子裏看見阿雉哥哥在發呆，逗了他一下。是阿雉哥哥說父皇在跟二皇姑說話，玥兒才敢進來的。”李玥衝著李世民甜甜一樂，轉臉看向史過，“二皇姑，這就是阿過吧，長得真漂亮，我都不知道男人能長成這樣。阿雉哥哥就帥得夠稀裏糊塗的了，他比阿雉哥哥還要好看。小菊，你真有福氣，天天對著這樣的相公多開心。”
    霜菊用英雄所見略同的眼神看了看李玥，又用這回你相信了吧的眼神看了看史過。
    “玥兒，好歹你的輩分也比過兒大，別混說。”這個常山公主李玥向來開朗好動，不遵規矩。可是嘴巴也甜，人也甜，自從跟高陽疏遠了，常山就是李世民最喜愛的公主了。
    “嗬嗬，玥兒，越大這嘴越發伶俐了，皇姑都還沒搭上話呢。”襄陽衝李玥寵愛的笑笑，拉過常山公主的小手。“玥兒呀，你是怎麼認識菊兒的？”
    “啊，這個……”李玥辭窮。
    霜菊瞪了一眼李玥，李玥看出來了，霜菊是在罵自己多嘴，悄悄衝著霜菊吐了吐舌頭。
    “奶奶，是這樣，我看著今天是朝花會，想著要給奶奶，過兒還有未曾見麵的公爹以及史府上下祈福，所以去參會酬花神。在會上碰見小玥的。”霜菊不安的說道，不知道史老太太會不會怪自己。
    “是呀是呀，”李玥索性都說了出來，“小菊詩對作的可好了，在賽詩會上還得了頭酬。我們脾性相投，就決定要結拜了。本想弄點好酒好菜，可是旁邊的小乞丐一個個都可憐巴巴的看著我們。小菊說了，那些乞丐孩子好可憐，我們都不是愁吃愁喝的人啊，就把銀子都給送出去了。最後我們還是在路邊攤吃的釀皮。好巧呀，小菊剛好比我隻大五天，所以小菊就是姐姐，我是妹妹了。”
    “傻丫頭，什麼姐妹，你們本是姑侄，怎麼亂了輩份。”襄陽對李玥笑笑，轉過頭對李世民說，“皇上，你看，菊兒是個多有心的孩子。”
    “是呀，真有心。”李世民悠悠的說道，仿佛在思索著什麼。
    “何霜菊，你比玥兒大五天。朕記得玥兒是五月初十生人，那你的生辰就是五月初五嘍？”
    “回皇上，民女是五月初五的生日。”何如雪告訴的小菊的生日，什麼甲乙丙丁子醜寅卯的，霜菊通通沒記住，隻知道剛滿了十五歲，可是生日好記呀，五月初五，粽子節嘛。
    “果然這樣，果然這樣。”李世民喃喃的說道，突然眼神一厲，“你既是丫鬟，怎麼會作詩對呀？”
    “回皇上，小姐經常吟詩作對，民女耳濡目染，也知道些皮毛。”霜菊自如的答道。
    “知道些皮毛就拿頭酬，若是精通了還了得，我大唐的男子就都這麼無能嗎？”李世民半對著霜菊，半自言自語的說道。
    愣了半晌，李世民顯得很是疲憊。“皇姐呀，朕累了，讓向豐先帶你歇下吧，明日再走。你們也都退下吧。對了，向豐，明日宣李淳風和董費量來見朕。”
    王公公答應著，攙了襄陽向外走去。李玥和史過搶在宮女前麵扶起何霜菊。霜菊的腳都跪麻了，站也站不穩，史過倒像個男子漢似的，把霜菊攬在身邊，摟著霜菊的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