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房是個獨立的小院落，出了院門，踩著碎石子路，穿過萬芳吐豔的後花園，走過人工湖上的廊橋，劉嬤嬤帶著新人走上了一條青石鋪的寬敞路麵，青石路的盡頭，還掛著喜慶紅綢的前院正房大門洞開著，衣著整齊的丫環和小廝齊齊守候在院門口。遠遠看見新人走過來了，一個身穿藏青色窄袖短衫的丫環跑進了院裏。
    這將軍府真是不小呢，光是後花園，繞來繞去，就讓霜菊昏了頭，就像頭一次去大觀園玩時的感覺呢。
    不過，真正讓霜菊覺得暈的是，除了猜到劉嬤嬤說的太夫人就是史過所說的奶奶，對於史家一家人，霜菊可是全然陌生的。若史過是尋常人，倒也還好，可是史過又是小兒心態，霜菊饒是再見過世麵，現在也隻覺得心無所依，惴惴不安。
    劉嬤嬤和飛燕攙扶著霜菊，史放和飛鶯攙扶著史過，在史家丫環仆傭的簇擁下，進入了正房大廳。
    服侍史過坐下，飛燕端來一個茶盤，劉嬤嬤指導著霜菊敬茶。
    “少夫人，這是太夫人，請敬茶。”
    霜菊不敢造次，端著茶杯恭恭敬敬地敬給端坐在大廳正座上的一個老太太，“太夫人，請喝茶。”
    “哈哈哈，傻丫頭，要叫奶奶。”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樂嗬嗬的對霜菊說道，抿了一口茶，塞給霜菊一個紅包。“來來來，丫頭，讓奶奶仔細瞧瞧你。”老太太把霜菊拉到麵前，“嗯，好生標誌的丫頭，昨晚匆忙，倒也未曾看得清楚。丫頭，你叫霜菊是吧。”
    好慈祥的老太太，讓霜菊不禁想起了現代的奶奶，兩人好像呢，仔細看老太太的眼中，有著跟奶奶一樣的溫情。霜菊不由感由心生，“奶奶，我是叫霜菊。不過，奶奶，您可能也知道，我並不是原本給過兒定下的新娘，您，您……”
    “哈哈哈，過兒，叫得很親熱，昨夜你們都很熟了吧。放心，奶奶確已知道你不是那定下的何如雪，沒關係的，奶奶知道你是個有情有意的好姑娘，為了你家小姐，不惜自身嫁給我這個孫子。哎，也委屈你了。隻要你好生陪伴過兒，踏踏實實過日子，史家會記得你的好的。從今天起，你就是奶奶的親孫女，史家的少夫人，不會有人敢不尊重你的。”
    “是呀，趕明兒你再替阿過生個一男半女的，將軍府就後繼有人了。你也就是正統的史家當家夫人了。”一個不屑的聲音緊接著老太太的話音。
    霜菊順著話音看去，一個打扮得雍容華貴的婦人正冷眼盯著自己。婦人說話的腔調跟打扮根本就不相稱，怎麼象個妒婦似的。旁邊，一個貌似祥和的中年男人坐在華麗婦人身邊。昨晚那個拽扶史過的紫袍男子立在兩人身後，依舊款款深情地看著自己。
    “溪華呀，你說對了，要是菊兒真生了個兒子，就是要襲爵位的，你有什麼說法嗎？”老太太看向華麗婦人，正色問道。
    “姑姑，瞧您說的，溪華能說些什麼。姑姑是皇家正室，爵位當然是阿過的後人世襲了。溪華隻怕新媳婦不知曉自己的身份，稍稍作些指點。”華麗婦人慌忙說道。
    見老太太動了氣，麵貌祥和的中年男人趕忙說：“娘，溪華見識短淺。今兒是阿過的大好日子，溪華也是有口無心，娘別跟她一般見識。”
    “哎，真是造孽。”老太太歎了口氣，“丫頭呀，去給你大伯，大娘敬茶吧。”
    霜菊現在的狀況就一個字，暈！這，這都是什麼關係呀，叫溪華的婦人管老太太叫姑姑，中年男人管老太太叫娘，那婦人跟中年男人顯見是兩口子，那應該是姑舅表親結婚了。本來沒有什麼可奇怪的，可是，那男人對老太太顯得那麼生分，一點母子的感覺都沒有，那婦人對老太太和史過顯然都有，都有，怎麼說呢，應該算是仇恨？對，就是仇恨。嘴裏雖然謙卑，眼裏卻是掩不住的仇恨。
    哎，古人的事就是麻煩，管他是什麼關係，還是先敬了茶再說吧。
    端著茶杯，霜菊上前給男人跟婦人敬了茶。二人身後的紫袍男子跨前一步，衝霜菊作了作揖，“弟妹有禮了，在下史遙。”霜菊看看自稱史遙的男子，想來應該是那男人和婦人的兒子，那就應該是史過的叔伯哥哥了，也福了福身，“大哥有禮了，霜菊見過大哥。”
    “好啦。伯策，你同溪華和遙兒回房吧。我跟過兒菊兒說說話。”
    打發走了史過大伯一家子，史老太太把史過和霜菊拉在身側，仔細的看著。
    “菊兒呀，我知道你是心疼你家小姐，所以代嫁過來，隻要你跟過兒平安相處，史家是不會虧待你的。這次過兒大婚，你公公本是要回來的，怎奈動身之時，突厥又舉兵來侵，所以呀，你公公就沒能回來。菊兒，我就過兒這一個孫兒，你要能早些給史家添丁進口，也是功德一件呀。”
    什麼，添丁進口？霜菊暗暗吐了吐舌頭，老奶奶的心情可以理解，可是生孩子，還是先免談吧。
    “太夫人，您老別太著急了，少夫人跟阿過好著呢。今早奴婢跟飛燕飛鶯去伺候兩人，在房外還候了些時候呢，也不知兩人在廝摸些什麼。嗬嗬，太夫人，奴婢猜呀，您肯定能很快抱上重孫子了。”劉嬤嬤在一旁說道。
    “是嗎，那就好，那就好。哈哈哈……”
    當富家少奶奶的頭幾天霜菊過得倒是很愜意，不用作晨練了，不用上晚自習了，每天睡覺睡到自然醒，吃穿住行都有丫頭伺候著。霜菊不知道唐代的媳婦們有什麼規矩，至少在史家不用晨定昏省，隻是偶爾被史家奶奶叫去說說話。沒事的時候，霜菊就拉著史過和飛燕飛鶯在後花園轉悠，史家偌大的院落，迷人的後花園，著實讓霜菊新鮮了好幾天。
    不到半個月，史家將軍府就讓霜菊逛了個夠，除了沒去過史過大伯的院落，將軍府的其他地方，霜菊閉著眼都迷不了路了。
    “飛燕，這是什麼？你每天都讓我喝，真的很難喝耶。”早晨，剛梳洗完畢，霜菊端著飛燕雷打不動每天早上都要端來的一碗黑乎乎的藥汁，皺著眉頭問道。
    “小姐，是補藥。”
    跟她們說了好幾回，人後的時候直接稱呼名字就可以了，可是飛燕執拗的不同意，而且也不讓飛鶯隨便說。霜菊就想，這飛燕其實也挺固執的，總說上下有分，可是在稱呼這事上自己還得聽她的，也不知道究竟是誰聽誰的了呢。於是，大家作了折中，不直接叫霜菊的名字，也不叫霜菊作少夫人，所以就叫了小姐了。
    “小姐原在何家做的苦累活，太夫人讓給小姐好好補補身子。藥都是飛燕親手熬的，小姐趁熱喝了吧。”飛燕答道。
    “是嗎！謝謝你啦。”
    霜菊看看自己日漸豐盈的身材，越發白嫩的雙手，很是高興。這古人養生美容真有一套，才半個月下來，何霜菊的身體就變了個樣呢，現在的霜菊，不用盛裝，就已經很嬌媚迷人，顛倒眾生了。怪不得在花園裏閑逛的時候總能“不經意碰見”史遙呢，那史遙其實隻比史過大了三個月，還沒有娶親呢。
    幾口喝了藥，霜菊邊漱了漱口，邊隨意說道：“飛燕飛鶯，你們也知道，我以前也是作下人的。哎，你們說，有錢人家的小姐夫人，沒事都做些什麼消遣呀。”
    “小姐呀，你真是的，以前你也伺候過何家小姐，怎麼不知道做些什麼嘛。”飛鶯是個爽快人，讓霜菊同化了不少，說起話來，也沒飛燕那麼多的顧慮。“不就是學學女紅，學些婦道人家的言行德容，有的大戶人家也讓女子識些字，會作些詩文罷了。”
    “就這些呀，飛鶯，你該不是還要告訴我，偶爾還可以在花園裏摘摘花，撲撲蝶。無聊嘛！”
    “小姐，你除了這些事，還有別的事要做呢，別忘了，你還要陪伴爺呢。”
    “是呀，我沒有忘了，沒見我天天都帶著他一起玩嗎！飛鶯，你說，要不那天咱們出門玩玩？”
    “出去？好呀好呀。小姐，我好久沒有出過門了。明天正是朝花會第一天，我們去酬花神、逛花會吧！”飛鶯興奮的說。
    “小姐，千萬不要，外麵人多雜亂，而且還帶著爺，萬一出事怎麼辦？”飛燕趕忙說道。
    “所以呀，你們陪我一道去，並且不帶你的爺，怎麼樣？不能反對，就這樣定了！”記得那天何如雪也提過朝花會，應該挺有意思吧。
    第二天一早，匆匆吃過早飯，說了幾句閑話，史老太太開始了每天必做的閉門念佛。
    霜菊以少夫人的身份命令史放在家好好照顧史過，自己帶著飛燕飛鶯，換上偷偷拿來的史過史放的男裝，悄悄溜了出去。
    初唐的長安，已經很繁華了，既是賈柳英雄的孫輩，想是應該離“貞觀之治”不遠，沒準現在的皇帝還是李世民呢。來了半個多月，霜菊一直沒機會打聽現在到底是哪個皇帝在位。
    時值盛夏，滿街滿巷到處花團錦簇、人聲鼎沸，到處是結伴而行的少年，到處是人比花嬌的姑娘，攙扶慢行的老頭老太，嬉笑跑鬧的小孩，每個人都興高采烈，喜氣洋洋。看著熱火火的人群，一點都覺察不到天氣的炎熱了。
    “飛燕，你幹嘛非讓咱們換成男裝，滿大街都是漂漂亮亮的女孩，今天又不禁止女孩子出門，做什麼我們要這麼神秘兮兮的。”霜菊也是個臭美的女孩，雖然天生麗質也要衣裝點綴嘛，要是自己女裝出來，滿街的鮮花滿街的女孩都會失色，那多拽。
    “小姐，您男裝打扮都很吸引人了，要是女裝，是我們去看熱鬧，還是讓人家都看您啊。”昨天爭執了半天，最後非得同意了飛燕大家都男裝打扮的意見，飛燕才痛痛快快地答應一起出來了。
    “也是噢。飛燕，還是你想的周到。不過你也很少出來了吧，你看人家男子都穿得非青即緋，就咱們白衣勝雪的，也怪顯眼的嘛！哎，他們都往那邊去了，有什麼好玩的，我們也去看看。”霜菊拉著飛燕飛鶯隨著人群就跑。
    “小，少爺，慢點啦。”飛鶯還嚼著剛買的糖霜甜餅，差點噎著，“是聯詩賽，都是爺們玩的東西，咱們瞧瞧熱鬧就是，不用跑那麼快啦。”
    “聯詩賽？是不是寫詩作對。太好了，我更要去看看了。”在現代，霜菊就喜歡古詩對聯，這個熱鬧，怎麼能錯過呢。
    “這何霜菊倒是挺照顧我的，天天帶著我轉悠。嗬嗬，史放，這些天你有些什麼消息。對了，查清飛燕每天給少夫人喝的什麼東西了嗎？”
    “史放正想跟爺說這事呢，我偷偷換了飛燕的藥，讓大夫查看過了，據說是墮胎止孕的藥。”
    “哦，哈哈哈，大伯也太小心了。那你給換的什麼藥。”
    “爺，您說過不能傷害少夫人，史放是跟大夫討的滋補養顏的藥，吃了對人隻有好處，沒有壞處，而且這劑藥跟飛燕的止孕藥味道顏色差不多，史放也來不及跟爺仔細商量，就自做主了。爺不會怪史放吧。”
    “當然不怪，你辦事我放心。不過那小丫頭這幾日出落得越發迷人了，你知道每天她呼呼大睡時，我在一邊有多難熬嗎？嗬嗬。”
    “噢，怪不得眼見著爺更加瘦了。爺，咱們也要出去嗎？”史放看著史過換完衣服，正在貼著假麵。
    “是呀，那個飛燕以後一定得小心了，今天她們穿著咱們的衣服出去的，單單挑了三套純白的，在大街上也太顯眼了些吧。”
    “啊，史放明白，我這就去準備。”
    拽著飛燕飛鶯，霜菊三人隨人群跑到了一處寬闊場地，就像露天影院似的，前麵搭了個高台，幾個白眉長須看著象是很有學問的老者坐在台上桌後，一個身穿青衣，個頭不高，一臉斯文的年輕男子在台上對句，旁邊三個小廝打扮的男子正忙碌的把出的題句和對的對句用大字寫出來，好讓遠處聽不清說話聲音的人都知道台上的情況，台下站滿了躍躍欲試和要看熱鬧的人。
    “飛燕飛鶯，這聯詩賽怎樣玩法。”
    “小少爺，就是對句對詩，我去打聽打聽今年最後勝者的獎品是什麼。”說完，飛鶯就躥沒影了。
    滿場就是霜菊三人的穿戴最好辨認，霜菊也不怕飛鶯走失，拉著飛燕擠到了人群前麵。
    “陸公子，老朽拋磚引玉，再出一題，公子聽好了。養心莫善寡欲。請公子對下句。”一位白眉老者說道。
    台上被稱作陸公子的略作思索，對了一句：“至樂無如讀書。”
    “好！”台下響起一片叫好聲。
    “對得真好。”霜菊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