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六歲的少女有著朝陽般的容顏與萌動的情愫，仿佛初生的小鹿她們好奇地打量四周，為自己的柔美身軀歡喜，不自覺地開始關注身邊出色的異性。
    沈離自然成為女生們眼中的肉刺，她們見不得這個不漂亮的女生受到衣洋和殷飛兩個如此優秀的男孩細心的嗬護，時常竊竊私語，攻擊沈離那至今未謝的暗紅疤痕。
    “一身疙疙瘩瘩的像隻癩蛤蟆，她還好意思粘著衣洋和殷飛，知不知羞啊？”
    “連隻醜小鴨都算不上搞不懂她有啥好得意的？”
    “就是說啊，人家衣洋的父親是教育局的，他身在書香門第的為人和善不忍心拒絕她，她還就真當自己是個寶啦。”
    “她家有的是錢，仗著財大氣粗的居然還跳級，顯擺什麼啊？”
    “殷飛家不照樣有錢，你看他處事多低調，哪像她……”
    ……
    所謂少女初次心動於是勇往直前，一心渴望得到喜歡的人的在意，是同等的傾心也好，負麵的輕視也罷，她們並不在乎。隻要一個眼神就好，請你看著我。
    並非衣洋無情，隻是他所有的注意力都給了沈離，勻不出多餘的一分給他人；而殷飛忙著應付嬗變的葉芷青，沒有那個閑情去管其他人。
    因此女生們對沈離的不滿愈演愈烈，平日的暗地詆毀逐漸變成公開侮辱。
    三月，校藝術節即將啟動。殷飛在講台上動員全班參加，葉芷青拗不過殷飛隻好答應為班集體出力，加班加點地趕畫水彩。
    中午時分大多數的人出外吃午餐，教室裏空空蕩蕩隻剩下殷飛他們四人還在忙活。
    “就知道利用班長的權威壓榨我們這種平名百姓，一點都不體貼人！”噘著嘴葉芷青直嘟噥。
    “你明明就喜歡畫畫，當然要給你個機會，這可是為你著想啊。”衣洋好笑四看她描圖，為殷飛辯護一句。自河邊一席話後衣洋不再把她看做沈離的附屬品，慢慢了解她的爽快與灑脫，總算明白殷飛為之心動的理由——那份隻屬於她的明快自由。
    沈離不喜歡衣洋眼中對葉芷青不加掩飾的欣賞，就像被比下去般渾身不自在。葉子是你的朋友，你不該嫉妒的。默默提醒自己，她埋頭繼續專心地幫葉芷青調色，畫不出葉芷青筆下那麼華麗繁複的圖案，單單鍾情於用三原色調出絢麗五彩。
    “葉子你真的不明白我的用心良苦？我會很傷心的哦。”殷飛誇張地捂心，一臉哀怨。
    “大哥，你試試一上午整理作業填表格，中午還要被人捉來做苦力，你心裏舒服不？”無奈地翻翻白眼葉芷青偷偷按壓胃部，糟糕，沒吃午飯，疼！“你以為我這個學習委員是好當的！”
    殷飛發現她的小動作，陰了臉：“又沒吃飯？就跟你說讓我幫你帶，你偏不幹，現在知道難過了？”邊說邊遞過胃藥和水，“我這就去買，想吃點什麼？”
    “哪敢勞煩你啊，我還想多活幾年，可不願意被你那群女生用目光秒殺。”吞下胃藥淡淡開口，而沒有說出的心情卻是“我不想虧欠你，就這樣簡單地交談已經足夠”。
    沈離偷笑一聲：“葉子你才不怕這些呢，你手裏可有全班沒交作業的記錄，她們怕請家長怎麼敢來惹你？”升上初中後，葉子的工作能力得到老師們的一致好評，雖然當的是宣傳委員卻也兼管學習委員的部分工作。
    “死丫頭，幫哪邊的你！”葉芷青尷尬地咳嗽一下，抬手去敲沈離的頭。
    衣洋起身擋下葉芷青不依不饒的敲打：“算了，我去買來這總可以吧？”
    葉芷青訕訕地收手，對於衣洋不清楚他自己在女生心目中的巨大影響力頗感無力，隨意地聳肩：“你覺得可以就好。”
    沈離吃過飯隻要了一個香草冰淇淋做零嘴，葉芷青卻老實不客氣地報了一大堆的食品：“我要吃東門的河粉、西校的魷魚、南街的肉包、北巷的煎餃，還有……”
    “還有超市的麻辣土豆片和妙脆角。就你這點喜好我還不清楚？”殷飛不去看葉芷青閃閃發光的得意眼睛，拉起正忙著做記錄的衣洋，“好了好了，我都能倒背如流啦，哪還用記？”
    “別拉我，我會走。”衣洋拽回自己的衣角，不太高興地嘀咕。
    沈離目送二人吵鬧著走開，歡喜地回頭：“葉子，他對你好好哦！”
    這個“他”指的自然是殷飛，葉芷青心知肚明，隻是聽出沈離口吻中的探究語氣不想多答，隻淡淡應了聲：“恩。”
    “你們是情侶啦，好讓人羨慕啊！”沈離一臉向往，“沒想到他動作這麼快，真有勇氣！”
    “不是你們想的那樣……”葉芷青停下筆，困難地選擇話語，“我……沒有答應他。”
    沈離吃驚地睜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為什麼？為什麼不答應？”
    葉芷青抿緊嘴，心裏激烈鬥爭：“因為我……”
    未出口的語句被回到教室的一群女生打斷，還是小女生的她們習慣成群結隊，無論是去上廁所還是出早操，一群人黑壓壓地跑東跑西，更何況是吃飯這種民生大計。一進門看見沈離落了單，沒了衣洋二人的陪伴，壓抑已久的不滿總算是找到了發泄口。群中的領頭一人大咧咧地嚷嚷：“呐，大家快看，尊貴的沈小姐居然沒粘著我們的王子殿下真是奇跡啊！哎，你不會是學乖了吧？”
    直白的惡意令人反感，沈離不吭聲隻做沒聽見。
    “賤人！說的就是你！你還敢裝傻，沒聽見怎麼的？”被忽視的滋味實在不好受，頭頭忍不住竄過來拉扯沈離的長發。
    葉芷青可沒這種好脾氣，揮開她拽緊沈離頭發的手：“幹什麼的你？隻會動手動腳有沒有家教啊？你嫉妒離離‘人見人愛’也不至於說話這麼惡毒吧？”
    “喲，我還當是誰呢，你不就是個宣傳委員嘛，還真以為我怕你啊？平時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不知做給誰看，其實這背地裏啊，可沒我們幹淨！”才趕走一個就立馬又來一個，成群結隊的好處就在這裏，僅一側身另一名女生走了上來。
    沈離還沒來得及理好頭發，就見葉芷青慘白了臉，不禁擔心起來。葉子，你在害怕什麼？
    “說的是啊，我們可不會去偷別人的東西，哪像我們的宣傳委員專門欺負這種不怎麼得寵的可憐人，偷了就偷了唄，被人家發現了居然不肯還，嘖嘖……這真是——不、知、羞、恥！”滿足於葉芷青被人揭穿秘密的慌亂，她們得意於製定的射人先射馬的方法取得成功，尖聲高笑，沒有注意到站在門口的殷飛的陰沉和衣洋的驚訝。
    可以不去理會她們的挖苦，這本就是我自作自受。為什麼你要在這裏？為什麼這一切必須在你麵前剝開？一定要讓我這樣失去尊嚴嗎？葉芷青苦笑著望進殷飛不見波動的眼，暗自歎息。已經連話也不想對我說了嗎？已經在後悔向我做的表白了嗎？幸好我沒有接受，所以你不會恨我太深，對嗎？
    “不可能的，葉子她……”沈離無法相信地喃喃低語，不知是想說服麵前這群勝卷在握的女生們還是自己。
    葉芷青無所謂地笑了：“喂，公子哥借我點錢，有人討上門來了。”
    眾人都被她出乎意料的言行驚住，一時愣在當場。女生們更是發現心目中的王子到場驚愕不已。
    “哎呀呀，難道連這點錢都舍不得了？真是小氣！”繼續吐出驚人之語的葉芷青已不在乎殷飛的毫無反應，轉過身詢問沈離。
    殷飛疾步走近，握住她的手：“你也知道這點錢我有，為什麼要……”畢竟是自己喜歡的人，他怎麼樣都說不出“偷”這個詞。
    “直說借不借就好幹什麼動手動腳的？吃我豆腐啊！”
    葉芷青沒個正經的樣子徹底激怒殷飛，他飛快地抽出錢甩給看好戲的一群人，冷冷地低喝：“夠了就給我滾！”
    數夠了錢，呼啦啦地一群人跑開了，帶動浮塵飛舞溢滿這窄小的空間，讓人窒息的安靜籠罩身心。
    葉芷青趁機抽出自己的手，不看那淡紅的指印，笑著道謝：“公子哥很夠意氣嘛，先多謝了，等我湊夠錢立刻還你哈。”
    “為了湊錢還債你故意不吃午飯，就為了省這一兩塊？”衣洋回過神來，不解地看著她不現羞愧的臉，“為什麼不告訴我們？我們明明能幫你的，你也不會被她們……”
    “我自找的，怎麼好意思麻煩你們。本來還說馬上就夠了的，結果……”葉芷青搖頭，“可惜可惜……”
    “做了這種事你居然還歎可惜？怎麼是嫌少？下次可看準了再拿！”殷飛怒不可扼地吼道。
    “喜歡上我這種人真是不幸！既不會刻意討好你，還連帶著你一起丟臉，真是對不起啊。不過以後不會了，再也不會了……”慘淡日光中葉芷青笑彎了眉，悄悄地俯首，在沈離耳邊低語，“因為我配不上他！”
    配不上這麼好的人，因為我太髒。本以為我能閉上眼睛裝做看不見我們彼此的差距，本以為我能遺忘那些齷齪的醜事，可惜全是我的空想。做過的事就像溜走的時間不可更改。
    趁著殷飛那刹那的失神葉芷青飛跑出去，沈離急急地喚著她的名字跟了上去。
    空蕩教室裏殷飛如石刻雕像一動不動，衣洋歎口氣：“你不去追嗎？”
    “沒用的，她不需要我，不管出了什麼事她都不需要我來幫忙，我對她而言可能真的是毫無用處……”殷飛哧哧低笑，“她根本不在乎的，不在乎我是否願意幫她，更不在乎我喜歡她，居然就這樣離開了，一句話也不說，什麼都不解釋，走得真灑脫！”
    “你喜歡的不就是她的灑脫嗎？”撇過臉不去看殷飛比哭更難看的笑容，衣洋試圖勸說。
    殷飛望向浮動的塵埃：“灑脫？是啊，我最愛的就是她的灑脫，所以從一開始我就在害怕。”
    “怕什麼？”
    “怕她離開，什麼都不告訴我一個人離開。”終於正視這滿室空曠的殷飛看不見那堅強微笑的脆弱女孩，“我怕她離開，再也不回來！”
    空蕩教室中沒有人，隻有那未完成的水彩永遠定格在構思好的一室和睦中，森冷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