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耀第一次見到舒洛的時候是學前班開學第二天。九十年代初期的延邊縣還沒有幼兒園，到了五歲的孩子都被統一的丟到作業區的小學裏。小學真的很小，隻有學前班和一、二年級。
    延邊縣是一個邊疆縣城，由四個農場組成。每個農場下麵又分為四個作業區，每個作業區下麵又分為幾個生產隊。文耀在的這個作業區和延邊縣的名字很相似，就多了一個小字。和每個即將被丟到學校的孩子一樣，聽多了學校的恐怖和老師的嚴厲，沒有人願意把自己送去老師麵前讓老師打板子。
    文耀是小延邊作業區九隊的孩子王，這種人最是機靈，在其他小夥伴都被強製送走的那天早上，他裝病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對整個生產隊傳來的鬼哭狼嚎充耳不聞，一會夢見自己變成了葫蘆娃、一會夢見自己拿著金箍棒大戰白骨精。
    不過文耀的好運氣就維持了一天，文媽媽可不傻，剛開始還擔心他真的生病了，早上還特意去隔壁借了兩個雞蛋給他打在麵裏。可是誰家的孩子生病了還能那麼精神？跑起步來能帶起一溜風，第二天一大早文媽媽就用一塊冰冷的毛巾直接蓋在他臉上，讓他睡意全無。
    這裏的孩子沒有城裏孩子那麼嬌貴，家裏離學校大約一裏的路是沒有車接送的，不算寬的馬路上一天也就隻有一趟班車跑一個來回，住在山上的人更是連班車都看不到，對於這些常年在路邊生活的孩子家長們很是放心，書都是提前領回來的，裝在帆布縫成的挎包裏給孩子們背上就讓他們自己上路了。
    文耀手裏抓著一個蘋果對著文媽媽的背影不甘的揮了揮拳頭，心裏道，“我一定會回來的！”
    旁邊的林毅看著他手上的蘋果咽了咽口水，哥們式的搭著他的肩，“唉，文耀，你家裏蘋果挺多的吧？”
    文耀白了他一眼，林毅什麼都喜歡和他爭，平時小氣巴拉的，上次要不是他揍到他趴下，他會讓出那兩個無花果麼？要不是看在他打架還行的份上他是不會讓林毅跟他玩的，“一邊去，再多也不給你吃。”
    文耀跟著林毅走進教室，進門的第一眼就看見坐在窗邊的小東西，嘴巴吧唧吧唧的嚼著什麼。文耀聳了聳鼻尖，嘖嘖！他敢拿他手中的大蘋果打賭，那絕對是荔枝味的水果糖。這個年代市麵上的水果糖大多是橘子口味的，這荔枝味的可太少見了，大白兔更是傳說中的存在。
    小東西長得就像畫裏走出來似的，白白嫩嫩的，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笑眯眯的望著他，文耀再看看小東西旁邊坐的那位仁兄，鼻涕拉聳著溜到嘴邊，那位仁兄一吸，又進去了。文耀打了個寒顫，有了對比才更加明了，小東西簡直就是謫仙兒的人物。
    文耀向前邁了一步，悄悄的把手裏的蘋果裝回兜裏，朝著小東西道，“還有沒？給我一顆。”
    舒洛是聽懂了，麵前這家夥要搶他的糖！舒洛的第一個反應就是捂住自己的嘴，開什麼玩笑，他就隻有一顆，還是出門時隔壁的許大爹給他的，他一路都沒舍得咬碎，含在嘴裏小口小口的舔著。
    文耀見他雙手捂著嘴意思明了，挑起眉頭道，“不給我就搶了啊？”他是九隊的小霸王，從來沒有他想要的別人不給的，就算不給也要問問他的拳頭。
    文耀不打算跟他解釋，撥拉開旁邊礙事的鼻涕蟲，按著舒洛嘴就湊了過去，捧著他的臉舌頭靈活的在他嘴裏掃蕩，找到了！別以為藏在舌頭下麵就能難倒我！滋味真好，文耀又在他嘴裏舔了幾遍殘餘的荔枝味才戀戀不舍的退了出來。
    舒洛是真的哭了，他的糖被這個人壞人搶走了。舒洛哭起來不是像其他孩子那樣大聲的哀嚎，那種人通常都是雷聲大雨點小。舒洛哭起來輕聲細語的，默默的窩在角落裏啜泣。淚打濕了長長的睫毛，看得文耀生平第一次產生了罪惡感，覺得自己好像做錯了。
    文耀搶糖的動作太快了，小夥伴們都沒反應過來，用林毅事後重現經典的話來說就是：當時我和我的小夥伴們都驚呆了！
    第一個反應過來的是穿著蓬蓬裙的一丫頭片子，腦門上還點著一顆美人痣。她指著文耀好半天愣愣道，“臭流氓！”
    有了第一個反應過來的小夥伴，其它的在適應就很快了，第二個發聲的還是個丫頭片子，攪著自己的衣擺羞澀道，“我在電視裏看了，隻有像爸爸媽媽那樣的人才能親親。”
    “哦！你完了，你對舒洛耍流氓！”
    旁邊的人開始起哄。文耀看了一眼還在哭泣的小東西，叫舒洛麼？真是一個好聽的名字，文耀擠開鼻涕王坐在他身邊，扯著自己的衣擺給他擦眼淚，一般人他是不會這樣照顧的，見舒洛不安的往後縮了縮，他也有些不滿了，他可是第一次這樣照顧人，這家夥還不領情，太不知好歹了，不過看在他長得那麼漂亮的份上他會原諒他的，“舒小洛，不要哭了，我會對你負責的。”
    舒洛哭得更大聲了，這次小夥伴們是真的集體驚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