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墨顏真正清醒過來時，周圍是漆黑的環境，側頭隻能看見紗簾一起一落。柔軟的床，和醫院僵硬冰冷的床不一樣，像睡在棉花堆裏一般陷下去，傷口也沒有因為壓迫的疼痛。墨顏掙紮著起身，腳剛落地便是天旋地轉的眩暈，手一下打在了床柱上，冰涼涼的木頭，四角好像都有，漆黑裏摸著東西，忍著頭暈和傷痛，勉強前行著。
    房間很大，走了二十來步還不摸不到門。這時，門突然被打開，燈亮了，光晃暈了眼睛，墨顏的身體晃了晃，被人扶住了，“墨小姐怎麼起來了，快回去躺下。”
    是周嫂。
    墨顏由著周嫂扶著躺回床上，“周嫂，這是哪裏？”
    “這是齊家呀。少爺白天的時候把你接出醫院的。”
    “齊家？”墨顏皺眉詫異的問道。“我怎麼會來齊家？那…齊先生現在在哪？”
    “這些我都不知道了，是我家老頭子突然開車來叫我回齊家，帶上你的東西，我也就隻好過來啦。倒是墨小姐你這麼重的傷怎麼也不通知我呀，我…我這看到了擔心死了。”周嫂說著流了淚。
    墨顏看到，慌忙替她擦淚，心裏多少感動多少心酸，她無從說起。“周嫂，我沒事，挺好的。”
    “你還說這種話，從我開始照顧你起就把你當我自個孩子。我一生沒做過母親，但我心疼你，你在我這，就做個孩子吧。”說著，摸了摸她的頭發。
    周嫂的話深及墨顏心底的悲涼，來了上海這麼多年，第一次有人把她當個需要保護的孩子，而不是領出來有麵子的玩偶。眼淚順著臉頰落了下來，一顆一顆，沒了停歇。
    “這是怎麼了？”齊硯城從門口進來便看到老的哭，少的也哭這一幕。
    “沒事沒事。少爺您過來啦，那您和墨小姐聊，我先出去了。”
    周嫂離開後，齊硯城坐在周嫂剛坐的床邊的位置，略低頭側著看著她，“怎麼了？”
    墨顏偏過頭去，用手試幹了淚，“沒事。齊先生怎麼讓我來齊家了，這不合規矩呀。”
    “不合什麼規矩？”
    “我是一個舞女，怎麼可以來齊家住呢，這要人聽了，會笑話你的，而且，殷小姐也會誤會的。”
    “皎兒會明白。至於這規矩，我齊硯城就是齊家的規矩，我齊家就是上海灘的規矩。報紙不敢亂寫，放心吧。”
    墨顏抬頭看著他，好狂妄的口氣，這是她不曾見過的齊硯城，他一向都是淡淡而紳士有禮的，有時甚至讓她模糊了他的身份。在齊家，這才是真正的上海灘認識的齊硯城。
    “可…”
    “安心在這住著，好好養傷，順便把身子養好，你身子太瘦了，抱著跟抱隻貓兒似的。”
    齊硯城的話瞬時羞紅了她的臉，這話怎的這樣就可說出口了。
    “墨顏，謝謝。這是我該對你說的。還有抱歉，是我欠你的。”
    “齊先生…齊先生嚴重了。墨顏的命墨顏的今天都是齊先生給的，那麼墨顏隻是做了該做的。您不需要向我道歉。”
    “墨顏，我說了，直接叫我名字吧。”
    “這不合規矩。”
    “為何總是被規矩所束縛，這世道，本就沒有規矩。規矩不過是人定的生死罷了。”
    “因為墨顏便是在這世道裏出生和生存的人。”墨顏略有些惱他，他的狂妄讓她無法企及和接受，太過陌生。
    “好了，我說重了，安心在齊家，沒人會說閑話，也沒人敢動你。”說完，便離開。
    墨顏一人呆在房裏，如此幾天，墨顏都不願出門。僅僅是躺在床上或者半窩在貴妃塌上。
    “墨顏姐！墨顏姐！墨顏姐！！！”坐在窗邊看風景，被黎耀從窗下麵的聲音驚著，探頭下去。黎耀已經沒了影子，聲音越來越近，門嘩的一下被推開，黎耀帶著風塵跑了過來。“墨顏姐，你的信，寄到那邊房子去了。”
    墨顏奇怪的拿過信，怎麼會有人知道自己住在那呢。拆開信快速的看了，皺著的秀眉也舒展開，化為一抹笑，“是老家的一個妹妹，前陣子寄東西回去給她，她留了地址，她想來上海找份工作，所以問到我了。”
    “哦，你讓她來唄。”黎耀坐在她對麵的椅子上，牛飲著桌上的茶。
    “我現在在齊家，隻好讓她先住我那邊，不過我最近出不了門，可不可以麻煩你…”
    “嗨！你讓她來齊家照顧你不完了嘛，自己人用著也舒服，不比齊家這些個傭人，我見著她們都煩。工資就比照著給她，這樣墨顏姐你有個伴，而且她照顧你來也貼心些。”
    “可…她方便住在齊家嗎？硯城會答應嗎？”
    “大哥最好說話，而且來照顧你，大哥有什麼好說的。你要是不放心，我去跟大哥說。對了，這是胭脂糖，可好吃了，你嚐嚐。”說完放了杯子，丟下一個紙包就快步出去了，這黎耀到底還是孩子性子。
    沒大一會，便有腳步聲過來，墨言本以為黎耀，沒有抬頭，便說，“真是毛孩子，我話還沒說完，這樣太麻煩了，不要讓她來齊家好了。這樣對她好些。”
    “齊家是龍潭虎穴？”
    墨顏聽到齊硯城的聲音，猛地抬頭，受驚的眼睛如小鹿似的睜的圓圓的，好不可愛。
    “怎麼？不肯回答？”
    “不是的，隻是她是個鄉下丫頭，怕衝撞了齊家的人。”
    “她來照顧你而已，而且齊家進出大半男人，誰會跟個女孩計較。”
    “……”
    “她是你家鄉的？”
    “恩，家鄉以前的一個小妹妹，我以前帶過她，那時候她還是個嬰兒，她娘生了她之後沒多久就懷了她弟弟，但因為間隔太短，身子沒養好，後來生她弟弟的時候血崩去世了，那個孩子出生沒多久也死了。他爹恨她，不肯管她。她那時不足一歲，每天餓得哭，我就把她抱回來養了段日子，她奶奶來了才把她接回去。”
    “女人生孩子，這樣危險嗎？”齊硯城深鎖眉頭，悶悶的問道。
    “可能吧，我也不知道，我又沒生過孩子。”墨顏低頭，惱他說他的話。這話怎麼問一個外人呢…
    “嗬，那你讓她來吧，來這照顧你，每個月齊家開給她十個大洋，行嗎？”
    “這錢該由我給的。怎麼能讓齊家出。”
    “沒區別。就這樣吧。對了，你讓她來時，帶些你們那的覓菜，你上次做的那種，味道挺好的。”
    墨顏有些詫異的看著他，微微一笑，“恩，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