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燕繼道出那個名字，鳴垣難以置信，直到進入礦主房中，看見那張蒼白的臉，方才相信眼前此人正是兩年前退隱的北雁老將：宋卿。
    宋卿向來擁立鳴夜為國君，所以在鳴垣即位後隱退，鳴垣亦無作挽留。也所以，在今時今日，已年過半百的他願意背離鳴垣，替簡兮辦事。
    鳴垣探宋卿脈象，發現其命雖是留下，但右手筋已被挑斷，成了廢人。曾記得宋卿武藝超群，如今玉礦之中並無人是他敵手。再檢驗其傷口，乃是極薄劍鋒所致，出手極快，是個絕頂高手。
    “這是怎麼回事？”鳴垣問躲在角落發抖的阿顧，但他分明已嚇得神誌不清。
    燕繼猜測道：“依屬下看來，八成是有人尋仇。”
    鳴垣挪開腳步，發現正踏著一滴鮮血：“尋仇？”俯身下去，順手一沾，血水尚未凝固。循著斷續血滴看去，竟是在窗前沒了蹤影。那個人，也傷了？鳴垣料想那人是簡兮遣來的細作，見宋卿行事敗露，便殺人滅口。可是，那人既然有時間挑斷他的手筋，為何不幹脆一劍殺了他？這並不是簡兮的作風。
    燕繼亦察出異樣，但他並未向鳴垣主動請纓去追查，而是在眉宇之間，交錯出一縷複雜的憂慮。最終還是鳴垣開口：“那人尚未走遠，燕繼，速去追擊！”
    “是，主上。”燕繼立即邁出房間，恰與黍離擦身而過。
    鳴垣正命人抬宋卿去他處醫治，便見黍離緩步過來，心想他是如何從半山車駕趕至此處，雖說他目盲無礙，但路途崎嶇，他身上也無半點蹭傷的痕跡。
    黍離含笑道：“既是大局已定，所以就有人將我送來。好在來得快些，否則夜入三更，山上不免有些寒冷。”
    鳴垣心生愧疚，因方才一時激昂，的確忘了黍離的存在。“先生，客棧那頭已是回不去，今夜隻能宿在山上。”
    “不止是今夜，後邊還接連五夜。”黍離繼續邁步向前，“隻要那個姓顏的不走，主上就得等到五日之後。到時候，再尋個借口把他打發了。”一邊說著，步子漸步挪動，清楚記得與燕繼擦身之時，他低聲耳語的“八步”。
    這一步，正是第八步，黍離腳尖一觸某件橫在地上的東西，當即踉蹌著向前撲去，腳踝旋著一崴，重重跌在地上。鳴垣尚在沉思，竟未發覺房中有障礙物。
    見黍離唇邊掠過一瞬痛苦，鳴垣趕忙要扶起他，可惜扶了幾次，黍離均無法起身，想來是腳受了傷。隻怪自己一時大意，鳴垣皺眉道：“先生可是腳傷了？”
    黍離把手探向腳踝：“無妨，稍稍崴了一下。”
    鳴垣歎息道：“稍稍崴了？若是稍稍，豈會無法起身？”隨即召來幾人，“尋個房間給先生歇息。”
    黍離的手觸到地麵血跡，舉到鼻前一嗅：“是血？”
    鳴垣對宋卿遇刺之事隻字不提：“小事而已，我會處理。”僅是寥寥數語，便讓部下送黍離離開，而後繼續查探屋內打鬥痕跡，希望尋得蛛絲馬跡。
    直到三更過後，燕繼仍是未能尋得那位刺殺宋卿的細作，鳴垣對此似乎並不在意，正如黍離事前所料那般。
    待鳴垣就寢，燕繼立即揣了傷藥潛入黍離房中，在空氣裏聞得零星血氣。燃了一根燭火，走到黍離榻旁，見他正擦拭腿上傷口：“果真是你受傷了。”
    黍離接過傷藥，灑在血痕之上：“自然是我，否則那宋卿的血如何延至窗邊。”強忍藥粉帶來的疼痛，故作輕鬆道，“這位宋老將軍還真是寶刀未老，我一時大意，竟被他劃傷。”
    燕繼默默歎息，看他疼得手顫，於是替他包紮傷口：“你為何不直接殺了他？要知道，活口，便是後患。”
    黍離倚在床邊：“宋卿還有點利用價值，隻要他不能武，便不能成大事。想必他也知道，出了今天的事，簡兮一定會殺他。”隻覺繃帶一緊，傷口驀地一疼。
    看黍離痛得糾結的表情，燕繼勸道：“先生，聽我一勸，有的事，不必你親自動手。現在隻是剛剛開始，今後凶險何止萬千，難道每一次都須先生出手？”
    黍離笑道：“若我不出手，又能有誰？再說了，我不可能留到最後。”
    燕繼驚道：“先生，你的是意思是……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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