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目睽睽之下，池月被鳴垣拽出長絕樓，推上馬車。關於“拽”和“推”二字，自然是池月自己的理解。沿途聽鳴垣絮絮叨叨說完七葉鬼燈之事，池月也算是明白匆忙前往禹城的原因。
    一路較為平息，看來鳴垣表露身份之後，白從果真未派一人尾隨。當馬車停在弈王宮廣博門前，那些禁軍亦是訝異，堂堂長絕樓主僅有一“馬夫”隨行。
    此時，已入夜。雅風殿前百丈處，近侍攔下鳴垣，僅允許池月入內。即便以池月目盲作為借口，那些人仍是無半分退讓。
    眼見池月稍顯猶豫，鳴垣上前附耳道：“我說過的話，你信便可。”
    池月點頭，臉上現出淡然：“烏桓，你便在此處等候。”
    鳴垣埋首退到一側：“謹遵樓主之命。”
    雅風前殿，其擺設與宣台大殿有些相似，像是朝臣常來此議事一般。然池月踏入此地，僅聞得一縷淡雅幽香。當然，這是寢殿。
    引池月來此的宮人已悄然退下，偌大的前殿無半點人聲。池月朗聲道：“長絕樓主池月，參見國君。”
    過了片刻，緩慢而沉靜的腳步聲現在身後，隻聞那笑聲慵懶，猶如烈酒。顏書一身白袍，墨色長發披散，方才沐浴完畢。他距離池月七步之遙：“聽聞池樓主雙目皆盲，委實令孤王憂心。”
    此處僅餘二人，且考慮到顏書的功力未必及得上自己，池月如常道：“多謝國君掛心。草民來此隻為求藥，還望國君成全。”
    顏書挑眉道：“你可知，為這‘成全’二字，須付出怎樣的代價？”
    池月淡然道：“草民一清二楚，隻不過國君當真執意如此麼？”
    “若不執意如此，隻怕樓主命不久矣。”一句略帶嘲諷的話語，顏書的話音轉瞬高傲，“池月啊池月，孤王真是沒想到你敢來。尊嚴終歸比性命來得廉價。還真以為‘留得青山在’這句話能用在你身上？”
    “尊嚴與性命，我池月不會失去任何一者。我池月來此也無想過遵從王命。若我看破生死，國君又該用什麼來威脅在下？”不知哪來的勇氣，池月驚歎自己居然能說出這麼有骨氣的話。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看來桐花樹下的那個你，已經死了。孤王乃是一國之君，你就不怕客死宮中？不，你既然敢說這番話，想來是料定自己不會死。”顏書步步靠近池月，一邊笑道，“你放心，七葉鬼燈的解藥，孤王定雙手奉上。”
    感覺顏書在頸側吹息，又聽他說會將解藥奉上，池月直覺他另有所圖，即刻轉身退步，對顏書長揖道：“謝國君賜藥。”
    池月回身的一瞬，顏書不由眼前一亮，此人雖是目盲，但雙目輕合，更是別有一番美感，令人心動。“孤王向來信守承諾，亦是不做賠本生意。我的目的，你既是清楚，又何必心存僥幸？莫不是以為你的武功高過我，便可全身而退？”
    “難道不可？”池月厭惡他說話的語氣，與他愈發逼近的氣味，掌上聚集一道真氣，舉到身前，“你不是我的對手。”
    “孤王明白，不過……”顏書有意頓了頓，無所畏懼地迎向那道真氣，唇角帶著幾分邪魅，“與你同行的那位，恐怕……”
    “一個車夫，能奈我何？”池月相信鳴垣的能力，不能輸給弈王宮的那些禁軍侍衛。
    顏書繞至他身側，話音不緊不慢：“若他隻是個車夫，長絕樓那五位又豈會放心讓你一人前來？其實上一次，我就看出來了，即便他裝得再像、再無用，練武之人的體態終是騙不了人。想來他也是個高手，我說的對麼，池月？”
    池月一時心緒不定，竟是打出真氣，然而畢竟目盲，顏書自是輕易避過，笑道：“看來你很重視他，這步棋，孤王是下對了。”
    “莫說你困不住我！就算你扣押那人，以我之能，把他救出這王宮，又有何難！”池月不想落入被動，況且他的確有這個實力。
    “哦？若你雙目未盲，孤王倒是相信。不過，今非昔比。”顏書走到柱旁，兩指拈起垂下的一條帳穗，輕輕一扯，“聽音辨位，如此而已。”
    須臾之間，雅風殿頂橫梁上墜落數以千計的銅鈴，叮咚響動，不絕於耳，此起彼伏如蠱咒一般，同時鳴響，直刺耳中！
    照常理而言，池月擁有滄雲子四十年功力，就算目盲失聰，僅憑習武之人身上的內息，依舊能精準判斷那人的方位。但這種方法對內功到一定高度的高手無用，因為那些人已有能力隱藏內息。
    池月身陷銅鈴陣，明知顏書就在身邊，卻不知方位，不禁切齒道：“卑鄙！”
    重重疊疊的鈴聲之後，傳來一個幽幽的聲音：“孤王確是卑鄙。”
    顏書發聲的那一刻，池月當即一掌劈去，但隻聽聞更加激烈的銅鈴相撞，卻未擊中他。平心靜氣，欲再度搜尋之時，一隻手搭上他的肩，立刻反手製住他。奇怪的是，顏書並無掙紮之意，竟是任憑池月將他擒住。
    “交出解藥！放人！”池月已無暇理會他的國君身份，忍無可忍。
    “池樓主，稍安勿躁。”顏書雖被池月扼了手腕，卻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他瞥池月一眼，忽而笑道，“你確定……能殺得了我？”
    “為何不……”池月加重力道，卻感覺經脈一陣空騰，如浮沫之後，將力量全數瓦解，暗暗道，“這是怎麼回事？”這般想著，手勁已漸漸減弱，周身血脈似有一種熱氣，正若有若無滲出。
    顏書輕鬆掙開池月，反將其手握在胸前，感受他腕間血脈滾動熱流：“樓主入殿之時，可否聞得一縷幽香？”
    池月隻覺思緒略有昏沉：“那……那是什麼？”
    顏書湊到他耳邊，低笑道：“媚骨香。”
    【弗煙抽風時間：用四個字形容顏書的一生……答案明天公布~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