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從的轉變，不在意料之外。池月枯坐房中，不知他為何因此而使得兩人生分。莫非是因為發現自己師弟有分桃之好，故此疏離？但憑依池月的印象，白從如此，絕不是出於這個原因。
    “在想什麼？”鳴垣的聲音現在門邊，見池月一人默在那裏，“剛才見白從帶人走了。話說他來看你，也不用帶這麼多人。”
    “剛才又來了一撥人。”池月漠然道，心裏依舊念著白從的言語冰冷。
    “看來長絕樓還是真是出了內鬼。”鳴垣看他有些不尋常，過去撫上他的前額，疑惑道，“不是生病，是怎麼了？”
    池月聽他的口氣，像是早就知道，忙回過神問他：“細作之事，你何時得知？”
    鳴垣望了一眼庭院裏的血跡，照血痕推斷，應是白從下的手，歎息道：“以為你回來有什麼不同，結果還是任由自己的命被人奪去。”
    池月緩緩搖頭，低聲道：“我……動手了。”
    “那就是你沒動殺念。”鳴垣直言不諱，但也無多作責備，而是回答他上一個問題，“細作的事，我也是在石橋那裏才知道的。按道理來說，我與白從一同看到你的辭書，除非之前有人知道你要走，或是看著你走，所以先我們一步，派人殺到你那裏。我甚至懷疑，那些人是隨白從一同回的淮州。”
    “你懷疑師兄？”池月的情緒是意料之外的平靜，並不像以往那般，用激烈的言辭為白從辯駁。
    鳴垣自然聽出他言語的變化，亦無點破，伸手拭去他臉頰上的細微血水：“我懷疑誰，也不會懷疑到他頭上。他不可能背叛長絕樓，或是你。隻怕顏書很早就擺好一局棋，引你們入局。”
    池月心底轟鳴過一道雷電，憶起滄雲子臨終一瞬。不動聲色，反問鳴垣：“你說的很早，是多早？”
    鳴垣低笑坦言：“若我說，滄雲子的死也與這個局有關……”敏銳察覺出池月神色的變化，即刻問道，“滄雲子當年亦可覆手翻雲，絕無可能到死也查不出細作的身份。池月，滄雲子臨終之前，是否與你說了什麼？”
    池月點頭道：“師父說了，隻不過……我沒聽清。那時淩雲峰雷電交彙，我隻聽見師父要我小心一個人，卻不知他說的是誰。”
    “你的運勢也太弱了。”鳴垣肆無忌憚地感歎著，不忘問他，“你不懂唇語？”
    “不懂。”池月心中追悔莫及，白從曾教過他，可惜他沒用心學。池月仔細回憶那日滄雲子的唇型，最終隻得出一個結論，“我隻記得，是三個字。可是，長絕樓連名帶姓三個字的人何其之多。”
    鳴垣看他愁容滿麵，不禁笑了兩聲：“你該慶幸，你師兄、五位老頑固，外加長絕七刃，都不在揣測之列。也就是這個人，威脅不到長絕樓，當然，必須盡快把這人找出來。否則，長此以往，所有的秘密，都將不是秘密。”
    池月略略寬心，隻是隱約覺得少了誰，心底仍是不安。不過，仍是要感謝鳴垣的提醒：“多謝。你可以走了，既然有細作，說不定正盯著你我。”
    鳴垣倒是不緊不慢地坐到池月身邊：“方才損兵折將，況且白從出了手，那個細作定已料到是打草驚蛇，所以，短時間內，很安全。”
    池月輕笑一聲，轉到他的方向：“為何不說，你隻是想找機會留下。”
    “別動！”鳴垣忽然低喝一聲，托起池月的下巴，皺眉道，“受傷了？”
    “一點劃痕而已。”池月覺得某人的反應著實過於誇張。
    “收回我剛才的話，他們還會再來！”鳴垣鄭重其事說道，“我不走了。”
    “你說什麼？”池月隻覺脊背一陣寒涼，“什麼是不走？”
    鳴垣故意挽了他的肩，伏在耳邊，用極其曖昧的語氣：“今晚，我陪你。”
    池月隻是嗬嗬一笑，也無之前推人的強烈反應，總之早已預料，波瀾不驚地對鳴垣說道：“早料到了，就算沒有這道劃痕，你也會找借口留在這裏。”
    鳴垣繼續用那種語氣，吻上他冰涼的耳垂：“你錯了。本是隻想等你睡下就走，現在既是非常時期，我也不得不整夜留下，確保你的安全。”
    “安全？若你離開，我也許能感受到那麼一點。”池月極力維持鎮定的話音，這個人的動作已經越來越過分，已是徹底被他擁住，他的唇亦是遊移到頸部，反複掠過那道劃痕。偏偏在這種狀況下，池月竟然一時不知該如何把他踹開。
    “現在呢？”鳴垣見他無半點反抗，更是變本加厲，把手探入他的衣襟。隻是剛觸到胸前的細膩，手腕就被扣住。
    “你要留下便留下，何須動手動腳！”池月看似飽含厲色的威嚇，卻是意外夾雜著一絲難耐的音調。
    “好。”鳴垣並不急著擁有他，反正來日方長，待他解了身上的七葉鬼燈，那個時候，也許更好。
    鳴垣沒有進一步動作，而是直接替池月脫了鞋靴，把他搬到床榻裏邊，為他蓋上被子：“你睡吧。”
    池月沒想到他今日竟有如此君子之風，可惜剛這般想了，鳴垣居然也公然躺在床榻上：“你不覺得有什麼不妥麼？”
    鳴垣倚在床邊，低頭看他：“沒有。難道你覺得有？”見他似乎要反駁的意思，立馬截了話，“這叫貼身保護。你就安心睡吧，樓主。”
    池月無可奈何，今日在淮州城內逛了那麼久，的確疲累至極，方才又一番打鬥，著實無力再趕人了。心裏尋思著，竟是沉沉睡去。
    鳴垣笑著看他，但覺枕下壓著什麼堅硬的東西，探手一摸，竟然取出那半塊玲瓏石！原來這個人，一直留著。
    抬眼望窗外明月依舊，鳴垣將兩塊玲瓏石扣在一起，在心底暗語：“夜，原來這世上，還有比你更傻的人。如果我說，不想再失去一次，你是否原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