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五位長老年紀大了，話也多。一個分舵人手增減的問題，也能從午後聊到天黑，聊到連晚飯也沒有，便各自解散。
    坐了一下午，腰酸背痛，明明可以自行決斷的東西，非要池月旁聽，說是給些意見，最後皆是被某人和某人的爭執聲強烈蓋過。
    為此，池月身心俱疲。一個人從議事廳晃蕩回來，卻不知不覺去了以前的房間。抬頭見房裏有燈火，心想也許是整理屋子的侍者忘了滅。為免失火，池月悄然登樓，不知心底隱著另一個目的。
    那一日因為白從在側，隻得撒了個謊，外加這幾日雜務纏身，一直沒空上來尋那塊石頭。也不知是否被人掃了去，今日上來碰碰運氣也好。
    房門敞著，燭火燒了大半，牆邊倚著一把掃帚，肯定是侍者擅離職守無疑了。東西搬空了也好，不必同上次一般尋到床榻底下。
    可惜，池月低頭找了兩圈，在意料中沒找到那塊玲瓏石。隻覺自己貌似不太正常，為何執著於無用之物？況且還是某個人的東西。在桓宮偷盜失敗，而後又現於床榻上，嫌棄地滾到床底，又鬼使神差地撿回來。
    “定是這幾日沒睡好。”池月終是給了一個無聊的結論，以便能心安理得回房睡覺。正俯身吹滅燭火，竟是耳聞兩塊石頭相吸產生的聲響。剛想重新點燃燭火，手腕卻被人緊緊扼住，像是有什麼被塞入手心。
    “你在找這個？”華麗而低沉的嗓音在他耳邊響起，不用猜也知他的名字。
    “鳴垣！你又想做什麼！”感覺他靠近，憶起午後之時，他的刻意舉動不敢大呼。池月輕聲喚他名字，手不自覺握緊那塊石頭，依手感判斷，確是那塊石頭。
    “你很在意這塊石頭，要不也不會三番五次來尋。”鳴垣故意在他耳畔呢喃，在他頸邊吐息，“不過，早就被我收起來了。你就是這樣對待曾共處一洞的朋友？把他贈予的東西，隨意丟到床榻下邊？”
    以現時的功力，池月完全能掙開他的束縛，但不知因什麼蠱惑，腕上使不出力氣，心裏也不慌張，仿佛這個動作，是理所當然。
    池月再用力一掙，仍是無用，淡淡說道：“那時不小心而已。何況區區一塊石頭，有何稀罕之處？有這閑功夫，不如命人去尋幾塊上好玉料，也比那破石頭來得珍貴。”
    鳴垣低笑道：“既然如此廉價，那樓主為何入夜來尋？”
    池月頓了頓：“我隻是看樓上燭火燃著，不想長絕樓失火而已。”
    鳴垣隻覺可笑：“若隻是滅火，又何必待這麼長時間？害得我擔憂樓主安危，不得不上樓查探。”一邊說著，一手已點亮燭火。
    淡然燭光漸漸映了滿室，淺淺光暈襯著一張如是白芍純淨的麵容，猶如水墨勾勒的眉眼，閃現一絲微不可察的驚惶失措，眼眸依是晶瑩明澈。
    麵對突如其來的光亮，池月驀地一驚，剛才根本沒注意他是何時取出的火折子，更不知他何時騰手去燃。隻知光芒一下子照亮他英挺的臉，還有那雙泛著淡淡寒意的深瞳，還有他眼裏映著的那個人，正是自己。
    還不及說半句，池月已被鳴垣……如同那日在山洞中一般，但距離不似那日親密。池月稍稍放心，以為還有回轉餘地。
    “看來，你也不是很討厭我。”鳴垣說得十分得意。
    “不是討厭，也許是恨。”池月的態度雖是強硬，但身體已是……若說他不擔心舊事重演，那絕對是自欺欺人。
    “是嗎？那你為何不推開我？你既已繼承滄雲子的畢生功力，就算推開十個我，應該也是綽綽有餘。”鳴垣的確沒用多少力，但他料定池月不會動手，“如果不喜歡，像往常一樣推開便是。或是說，你有所期待？”
    池月並不慌亂，集中意誌說道：“若是推開你，會使我傷勢加重，那又有何意義？傷了自己，還給人可趁之機。”
    鳴垣輕笑道：“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不過……你真的不想要玲瓏石？”
    池月直言道：“當然要，這是我答應師妹的東西。”
    “師妹？那個子衣？莫不是她要與白從一人一個，永不分離？”鳴垣看他不再掙紮，更是鬆了力道，“可別忘了。玲瓏石是北雁桓宮之物，也是我的東西。你不誠心誠意向我索取，我豈會給你？”
    “你的東西？依我鄙見，當是要加上‘曾經’二字。你既已非北雁國君，我又何須向你索取？閣下所求的誠心誠意，我可做不到。”池月滿心以為能激怒他，不由得現出幾分輕蔑笑意。
    誰知鳴垣仍是一副無關痛癢的模樣，反是認真對他說道：“這是你第一次對我笑。”
    池月愣了半晌：“這也算是……笑？”
    鳴垣點頭：“我說是就是。無論出於什麼原因，至少你笑了。”說著說著，手又不安分地滑上他的臉，“你的笑果然令人心動，想必白從也是這麼想。”
    池月沉下臉來：“我說過很多次，師兄與你這變態不一樣。”
    鳴垣緊盯著他，揚眉道：“我就算是變態，也是看得見、摸得著的變態。不像某些人，把變態深深埋在心裏，也不知哪一天會……你懂的。”
    池月再次卯起勁瞪他：“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字麵上的意思。”鳴垣逐漸鬆了手，一手護住被風吹得搖晃的燭焰，“你該不會以為，我在說你師兄？嗬，那可怪不得我了。這是你自己認定他是變態，我可什麼也沒說過。清白無辜。”
    “你清白無辜？笑話！”
    “那你到底要不要玲瓏石？”鳴垣深知池月心思不深，此般玩弄，甚是有趣。
    “你肯給？”
    “明日午時，我在墨陽湖邊等你。過時不候。”鳴垣看他的眼神，分明是懷疑，又補充道，“若是你去了，便有七分可能。若是不去，就必然得不到。”
    池月想著機不可失，反正墨陽湖邊有人把守，鳴垣占不到什麼便宜。“好，一言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