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上，我最討厭的東西就是選擇，選擇的可能性太多，並且隨之而來的結果要自己承擔，尤其在關鍵時刻，做了錯誤的選擇，往往會後悔很久，卻再也沒有重新來過的機會。
    我喜歡果斷，不喜歡猶豫，因為耗時越長想得越多，有可能會打亂最初的思考方向。
    在這裏，我卻猶豫了，我的眼睛隻能看到靈而已，無法分辨虛幻與真實。雖然那魔物已經變著法子企圖欺騙我多回，但是萬一這次是真的呢？就像那柄突然出現在我手中的刀一樣，現實和幻境在一定程度上是可以結合的，不能用一套定論來推算全局。
    我看向沙凜，希望他給個參考意見。毋需多說，告訴我這是真是假就行。
    誰知對方保持了沉默，一副半垂下眼瞼若有所思的摸樣，毫無搭理我的意思。
    皺眉，這貨關鍵時刻怎麼就啞了炮了……“專家”一點都沒有負起解答疑難的責任。
    “時間不多了，”“它”催促著，“蘇鯉，做出你的選擇吧。”
    我暗自握緊拳頭，“再給我一分鍾。”
    “好，”“它”的語調上揚，“人類真是矛盾的生物，救就是救、不救就是不救，哪來那麼多深思熟慮。”
    那魔物說得對，人類是矛盾的生物，多數情況下都做不到果斷與明智並存。如果我選擇去救她，就是選擇了相信，那麼等於親手給“它”造成了傷害我的機會，如果我選擇二話不說轉身離開，要是女孩的靈是真實的，我便是間接使她魂飛魄散的凶手。
    老實講，我和她隻有一麵之緣，連朋友都算不上，並且對方隻剩下了鬼體，無法過多接觸正常的人類世界。兩人的交集少得可憐，更別提發展什麼“跨越種族”的友誼紐帶了，我去救她，搭上的有可能是自己的性命，這樣值嗎？也許不是值不值的問題，而是人類在想要逃避困難時本能地為自身找借口……
    我自覺不是一個善良泛濫的人，沒必要為了一隻靈冒那麼大風險。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是伸還是不伸？她還那麼小，沒有嚐試過人世間的酸甜苦辣，現在連作為鬼體活在世上的資格都要被剝奪得話，那該有多可悲……
    “時間到了，”“它”打斷道：“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讓我聽聽你的答案。”
    女孩在“它”問話時並未出聲，隻是睜著雙不怎麼漂亮的白多黑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我，仿佛在等待最終的審判。小說和電影裏俗套的情節不會出現，女孩畢竟還小，沒有勇氣說出類似“別管我，你們快走”這樣大義凜然的話，她心裏也是害怕的吧，不吵不鬧已經是自己在威脅麵前所能做出的最大讓步。
    魔物沒有耐心再等，五指瞬間收攏。
    “別！”身體遠比大腦誠實，我往前一步伸出手，不管這樣做有用沒用，隻想阻止“它”的行為。
    本來因痛苦而表情扭曲的女孩忽然間笑了，奸計得逞般地用舌頭舔了舔嘴角，好似在丈量著即將到手的獵物的美味程度。
    上當了！
    我感覺自己的身體不受控製地被那團黑霧吸引而去，幹枯的手掌抓向我的脖頸。死亡的氣息濃鬱而強烈，近在咫尺。
    千鈞一發之際，腰間橫過一條手臂，結實、有力，將我整具身體拉了回去。踉蹌地跌進後麵男人的懷裏，他胸膛的溫度依舊不高，但十分寬闊，讓人可以放心地將後背交給他。隻是——這個姿勢未免有些曖昧，丫的我屁股都頂到那貨大腿處了……
    沙凜動作不停，拿弓的左手回旋而出，黑茫纏繞上弓刃劃破虛空，擊碎那惡心的手爪、那“女孩”猙獰的頭顱，它們如煙霧般開始扭曲著慢慢消失不見。
    我等於是被那貨摟著原地轉了一圈，當視線重歸起點之時，一切都已回到平靜。
    “謝謝”我說。
    對方鬆開手，莫名其妙地問道：“剛才那一分鍾內，你在想些什麼？”
    我理了理衣褶，苦笑，“還能想什麼？腦海裏天人交戰，我不知道自己應該選擇感性還是理性。”
    “那為什麼最後在沒有分清虛幻和真實時還是要救她？”
    “因為那才是本心的選擇啊。”我有些無奈，“其實我是願意救她的，隻是人類總是被自私蒙蔽了雙眼，在毫無利益的事情麵前喜歡權衡一番。那隻魔物，得感謝它，走了一‘關’又一‘關’，幫我完成了一次簡短的自我剖析——因為天生能看見鬼物，所以並不懼怕容貌恐怖的靈。以為自己考慮得比較全麵，就可以放心大膽地向前衝，絲毫不覺得自己會被幻境所欺騙。我的弱點，在於感情，不希望自己受到傷害，也不希望身邊的夥伴受到傷害，兩全其美那是屁話，人在遇到類似的事時，心裏的天平往往是偏袒自己的。”我揉揉太陽穴，“很多次，我都太過依賴大腦，而忘記遵從自己的本心，其實……答案一開始就有了啊……”
    “你在自責？”男人一反常態，頻頻拋出問題。
    “什麼自責，”我搖搖頭，“說到底隻是為自己的軟弱進行開脫罷了。”
    他用那雙漆黑的眸子打量我，純粹的顏色像兩團漩渦，深邃無盡，引人沉淪，“人類真是複雜的生物，自私，弱小，善於欺騙——”忽然話鋒一轉，“——不過有時也誠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