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
    從南沙帶來的風吹動了他的頭發，在學校最高的鍾樓上，他俯瞰著遠處鎮子裏夾雜在繁華中的陰影，雙手抱著一本沒有名字的書。喧囂的小鎮依舊沒有帶動寂靜的校園，那邊的歌舞升平在空氣中消失彌散，到這裏隻能變成一團空氣，變成了颯颯的風聲。
    他拿起書本，抬起了手，把書本扔了下去，自己也跳下去了。
    然後，他走向了那個繁華的鎮子——從校園最高的地方跳下後。
    “哇……劉穹我剛剛看見你在跳樓……你還好吧？”話說劉穹走到鎮子裏頭後，偶遇到了吳承——喂你不是睡著了嗎？我親眼看著你睡了的！喂喂你現在怎麼出現在這裏？！
    強按下心中的驚異，劉穹笑著跟他說：“我很好，吃得下，睡得著。倒是你啊，這麼晚不睡覺在鎮子上晃悠，不知道學校周一到周五不能出門的麼？”再說了這麼晚還出來也不怕遇見強盜劫匪被毆……額，似乎反過去毆他們的可能性比較大。劉穹盡量笑的很自然。
    吳承看著他的笑，自己也笑了：“這不你也出來了麼？你不也不睡覺麼？”
    “額……好吧，我們倆都是違規違紀的壞孩子。”笑不出來了，劉穹隻好別過臉去做著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又用十分無所謂的語氣問他，“你出來幹嘛的？”
    吳承倒是用這句來反問他：“你出來幹嘛的呢？”
    對視了一會兒，劉穹又放棄了，拿出掖在背後的書本亂翻：“知道你不愛回答別人，但是我也大概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和我一樣？”
    吳承也別過臉去看著無星無月的天空：“和你一樣吧？不一樣吧？”
    然後又轉頭看過去，然後，
    劉穹不見了。
    “嗬……嗬嗬……”
    四周都是花花綠綠的背景，一種和現實格格不入的二維畫風像紙片一樣圍著邊牆轉來轉去，圍繞著那個一手拿著書本一手捏著那二維畫風的奇怪生物，像一個披散頭發，穿著水藍色長裙的姑娘，隻是臉上卻是被繃帶包著的，仿佛永遠解不下來。
    他的腳上纏滿了奇怪的絲線，每一絲都想把他拖入地下。他捏得愈是緊，腳下的絲線拖得就越用力。
    但是，絲線在那個奇異生物被捏斷脖子的一刻，全部消失。
    明明看起來和常物不一樣的東西，他卻染了一手的鮮血。
    也沒停下，他拿起那本沒有名字，古老的，黃色封皮的書。地上一把西洋劍飄飄忽忽起來，刺破了那些想來偷襲他的小怪物，又飛去了他手裏。他死死地握住，走向了那個頭和身子已經分離的，奇怪的少女，將那把劍準確無誤刺進了她的心。劍上幹涸的血跡逐漸變成了藍色。
    他依舊不停歇，又高高抬起那把被藍色的血液覆蓋的西洋劍，對著那個被藍色的血染得不成人樣的生物砍了一下。體內蹦出一陣紅色，染了他一袖子，隨即又變成藍色。他不滿足，又再砍了許多下，那奇怪的東西幾乎被肢解。
    奇怪的、與現實格格不入的牆裂開了一條縫。
    最後，全部消失。
    劉穹則拿著他那本書，踢斷了旁邊的水管，裏頭的水撒了一地。他就著這一地的水理了理手，轉身，拿起了那個頭頂腳下各一根針的菱形紫色晶狀體，看了又看，笑了，
    “真是個好孩子……”
    一牆之隔的小鎮上，帶著繁華與喧囂。
    用來洗去藍色血液的水，一攤在地上，慢慢變清。
    隻是劉穹沒注意到，在他身後的牆上，站著一位雙臂環胸的看不清臉的女孩。她的頭發被風吹動，飄散在隔壁開了一夜的木棉花中，也看不清她的表情。
    直到劉穹消失在了巷子盡頭，她才從陰影中降落在地麵，走到那根水管前，輕輕敲了一下，拖出來了一支手臂，似乎又是看它不爽，把它踩斷，揚長而去。
    她的聲音遠遠地傳來——
    “真是學聰明了，吃不完了就放在這裏存著，你們啊……都瞎了眼吧……所以才會這樣的……”
    “這是報應……”
    “所以，如果你們依舊這麼傻，劉穹會把你們全都殺死的。”
    那隻斷成兩半的手臂，不知何時化為了湮粉，被風吹到了旁邊的灌木林裏。
    這裏曾經死了一個人。但是沒人知道。
    “十個。”
    “八個。”
    劉穹和曉夢同時攤開了自己的手掌。掌心裏有一堆奇形怪狀卻依舊一樣首尾一根針的晶體塊。很明顯，曉夢的比劉穹的少，少兩個。
    “哎呀呀，世界第一的公主殿下你好像實力不如我啊，打了一個晚上的怨靈結果發現還缺兩個就和我這個打了半個晚上就去睡覺了的打平，來，要不要說一個獲獎感言啊！”劉穹驕傲自滿各種腹黑來挑逗曉夢的憤怒神經，似乎根本沒發現曉夢的表情變得越來越奇怪。
    曉夢很憤怒，後果很嚴重。
    然後，曉夢把劉穹掀了。
    【陸】
    魅音夢蟬無數次對墨魂說過——寒風是個邪宗。絕對是。
    寒風的大總司居然這樣貶低自己的宗門。
    墨魂倒是不惱，隻是對她輕輕笑笑，隨後便像是賞賜乞丐一樣扔給了她兩塊紫晶。落在地上的紫晶晃晃悠悠，又隨著那根針顫巍著立起來。之後，她開口說了話：
    “你看看，這東西是從哪兒來的。”
    魅音夢蟬沒話說了，握住了身旁張越的手。
    “你也不看看，這是從哪兒來的？！”高傲的聲線漸漸轉變為淒厲，墨魂站起來，扶著桌子慢慢走到她麵前，“如果沒有這些東西，你不知道已經戰死過多少次了。你，你給我看清楚——”
    “這個，就是唯一能對我們有用的東西。”
    “如果不想消失，就拚上性命去搶奪它。不論是自己的性命，還是別人的。”
    之後，她腿一軟，暈在了魅音夢蟬胸前。魅音夢蟬用一隻手抱住了她。
    而另一隻手也沒騰出來，手裏緊緊握著雄黃匕。——有了雄黃對妖怪的克性，她覺得她因該一刀便可以把她的內丹逼出來。然後，也一定可以輕易把那顆紅潤的內丹砍成碎片。
    “你真的要這麼幹麼？”忽然從屏後傳來了聲音。那聲線冷冷的，不同於墨魂有些語調有些諷刺的聲線，仿佛一句話就可以把人冰凍住。
    魅音夢蟬聞言一跺腳，抬起頭來對向那一直在屏風後的視線，恨恨地說：“你也不看看！這已經有多少人受罪了！？就可以為了自己，把不相幹的人殺死麼——”
    “你想消失麼？”那人紅色的眼睛盯了過來。
    魅音夢蟬愣住了。
    ——我勸你最好去殺，如果不想在戰鬥到快要枯竭的時候撿回一條命的話。
    而屏風旁的她，冷漠依舊。
    “如果你想消失的話，我可以成全你。我會用我的這雙手……”在水藍色光波的照應下，她抬起了那藏在金翠色的袖子裏的手，“親手結束你的生命。”
    “啊！感謝寒風！感謝墨魂！感謝偉大的軒轅！讓我們有了紫晶！”任磊拿著自己剛剛的戰利品捧過頭上，像是祭天一樣興奮的吼著。不過後果就是，紫晶被看起來心情不怎麼好的魅音夢蟬沒收了。“啊啊！夢蟬姐！我就打了三個紫晶！很珍貴的！”
    “噓——”張越朝他噓了一聲，“乖乖睡覺去，夢蟬姐姐心情不好！”說完又從兜裏重新拿出一個圓形的紫晶給任磊揣著，“不要惹她了，啊！”
    任磊受了賄，自然蹦蹦跳跳乖乖去睡覺了。劉穹不解了：“唉……這是怎麼啦？夢蟬姐這是剛剛去犯了什麼事了？”
    “她和墨魂殿下鬧翻了。”張越又拿出一顆圓形紫晶，“就是因為這個。”
    劉穹看這那顆紫晶，想了想：“啊……是因為墨魂殿下紫晶分配不均勻麼？還是墨魂殿下忘記給她分紫晶了？也不至於鬧翻了吧。”
    張越搖了搖頭。“都不是，”張越收好自己的紫晶，“夢蟬姐姐不想去打怨靈了，再也不去了。”
    “啊？”正在鬱悶自己的紫晶數量的曉夢被嚇到了，“不打怨靈？她不想要紫晶啦？！在和別的妖怪啊道士啊打架的時候，這東西簡直就是一條命啊！”
    “那你知道怨靈是怎麼來的麼？”魅音夢蟬不知何時出現在了曉夢後麵，陰冷的聲線把曉夢嚇了一大跳，讓她完全不知道怎麼回答：“啊……啊？怨靈？怨靈是……”她使勁讓自己做出不怎麼害怕的樣子對上她的視線，好不容易抬起了頭，又眼前一黑，感覺脖子被誰打了一下，暈了過去。
    劉穹收回手，順勢抱住了暈倒來的曉夢，抬起頭，用那雙發著光的紅眸子正對上魅音夢蟬的冷漠的臉。就這樣對視了一會兒，劉穹先發話了：“如果她剛剛正對上你的眼，你到底會在她眼底製造多少人死去時絕望的眼神？”
    “每一個被我害死的人，每個人。”魅音夢蟬抬起了她略顯慘白的手，慢慢伸向曉夢的臉，“她不知道怨靈是怎麼誕生的，所以才能這麼安然的去消滅他們。我得讓她知道，讓她知道自己到底在幹一件多麼罪惡的事情才行……”
    “那，又是為什麼呢？別忘了，你自己也是妖怪，你也需要把他們殺死。”劉穹輕蔑地笑著，把曉夢抱著緊了一些，“再說了，他們自從變成那樣，就不再是原來的他們了。他們也吃人。就當是為了正義、為了和平來消滅他們吧，”他轉過身去，“這樣想想，也能好受一點吧？”
    魅音夢蟬頓了一頓，又學著劉穹樣子笑：“呐，要不要這樣啊，你太寵著曉夢了哦。你根本就不止打了十顆紫晶吧？二十三顆，十顆交工，十三顆私留，那為什不對她說真相呢？好好打擊一下她啊。”
    “……她啊？”
    他留下了一個玩味的語調，把曉夢交給女生，自己也回宿舍睡了。
    而魅音夢蟬依舊在站著。“越兒你說，劉穹是不是知道她就是曉夢啊？”她雙手抱胸，留著一雙水藍的、和寒風一個顏色的眼睛在黑暗裏突兀著，“曉夢是不知道他是誰的吧……那她又會不會喜歡上另一個‘劉穹’呢？”
    “夢蟬姐姐說是就是吧，越兒聽姐姐的。”張越也笑，卻是和魅音夢蟬不一樣味道的笑，舒舒服服的。
    夜風吹來了烏雲，把月色和兩人的表情帶入了黑暗。
    “呀……呀……”
    一雙手，死死抵住了自己的喉嚨。
    “冷靜下來，求求你了……”
    “求求你冷靜下來啊，墨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