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鳳肅來儀第一嘯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7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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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光開始盛大起來。
    練習場上左右各撒了一條石膏粉的道。
    道路的左邊是每隔二十米一個的靶子,靶子中心一枚銅幣。
    規則是人騎馬從石膏粉道上過,隔著百米,邊策馬邊拉弓射靶。馬蹄上站著黑粉,以測量跑馬是否維持直線——判定勝者的標準:馬線正,箭準。
    百米很短,靶子相距很近,隻要手下一慢,很可能就錯過了靶子。
    “開——始——!”紅色令旗一揮,兩道光影一衝而出。
    大家隻見一白一棕兩道影子,伴隨著踏踏的馬蹄聲,嗖嗖箭聲,噗噗的擊靶聲。
    再去看時竟然兩人已到終點!
    韓延有些忐忑的看向楊乾,後者卻臉色煞白的下了馬,單膝跪地對著身形比他小了很多的慕容衝抱拳道:“下將,服!”
    “楊乾,你在胡說什麼!”韓延強自鎮定道,“結果未出……怎能、怎能長他人誌氣!來人,把靶子收來。”
    楊乾從小在箭術上有所造詣,從未逢到敵手,更別說是比他年幼如此的孩童!高手對招,身未動而神交,射出第一箭的時候,楊乾就知道他輸了。他驚愕,但是他服,他佩服。
    “怎、怎麼會這樣……?!”當士兵將靶子呈上來時,韓延瞬間傻了眼。或許楊乾真的能百步穿楊,他有四個靶子正中銅幣心,有一個偏了。但是慕容衝——慕容衝五發全中,並且,是雙箭!那五個銅幣中心,赫然插著兩隻箭!
    韓延雖然之前出言不遜,但卻是難得的壯士,當下雙膝跪地:“大司馬,我韓延一言既出絕不反悔。聽候您軍法處置!”
    慕容衝像個瓷娃娃一般坐在雪白的名駒雪鳳上,居高臨下的看著韓,日光太盛,他微微眯起眼,露出一個危險的表情,就好像雄獅看到獵物的眼神,大家都被鎮住了。
    天上的雲緩緩飄過,投在慕容衝臉上的陰影深了又淺。他不說話,大家都不明白為何這麼小小的一個孩童,周身可以散發出如此凜冽的氣場,烈日下都能讓人冰冷刺骨。
    “韓參領是難得的猛將,又出入沙場十餘年,想必大司馬大人是不會與你為難的。”文文雅雅的聲線,甚至帶了幾分懶散在裏麵,劃破了冰封的氣氛,仿佛暖日融了一池冰水。眾人看去,一身道袍的少年落落走來,潔白的拂塵風中微動,眉目清俊,眉心卻有一顆紅紅的朱砂痣。
    “玄秋子道長……”眾將領紛紛行禮,士兵們一聽是謫仙台的大弟子,也紛紛隨禮。
    慕容衝見了他,眼底深處的戾氣漸漸散開,終於緩緩開口:“韓延聽令,汝以下犯上,藐視皇族,理當論斬。念及你軍工顯著,此舉乃為江山社稷為先,本王罰你打掃訓場。做好前不準用膳。”
    “謝大司馬。”韓延俯身叩首,心中有說不出的激昂——這個大司馬,他,誓死效忠!
    “今天到此,各參領帶自己的士兵用完午膳後開始操練。散!”慕容衝韁繩一甩,便騎著雪鳳絕塵而去。
    安瑾塵看著黃土地上揚起的灰,臉上的笑容掛不住了,急急忙忙去馬廄牽了他的玄鸞。
    夕陽碎在波光粼粼的湖上,殷紅的光澤將坐在湖邊的人的輪廓鍍上金邊。
    “鳳兒,”安瑾塵歎了一口氣,“終於尋到你了。”
    坐在湖邊的人不說話,甚至連頭的沒有抬。
    安瑾塵知道,這是他生氣了——慕容衝一生氣就不說話。安走到他身邊坐下,明知故問:“怎麼了?”
    慕容衝冷哼了一聲:“為何幫他?”
    不用問也知,他是韓延。
    “你初任,不宜造太多殺孽。”
    墨色眸子一凜:“就是因為我初任,更該賞罰分明!若是如此通融,人人越界,到時怕是造再多殺孽也無濟於事!”
    安瑾塵一愣,突然想起自己在慕容衝七歲時的初遇。那天回去後,因為好奇,他為慕容衝占了一卦,戾氣太重終造滅己之災。那時的安瑾塵便開始害怕,同時又想著這個瓷娃娃一般的孩子怎會有戾氣?此後分別三年,如今再見,卻看到了不一樣的他——他是當今掌管將印的大司馬,是鐵血手段的鳳王爺,周身的戾氣寒人!
    “鳳兒……”安瑾塵低眉,抬起臉後卻掛了一副故作出世的表情,“玄秋子乃出家之人,實在見不得施主殺生啊……殺生……”
    “你……”慕容衝又氣又好笑。終於還是無法對安瑾塵發作,隻得背過臉去,“算了。也好,不殺也罷。‘八王爺宅心仁厚,將領無一不追隨麾下’……嗎?”
    “好啦~”安瑾塵賠笑,“我們快用晚膳去吧?今天早些回大司馬府,你初次點兵,鬥智又鬥勇,定要累了。”說罷上了馬。
    慕容衝不說話,也跟著蹬上自己的愛駒。
    兩人並排慢慢騎著馬,一黑一白兩匹名駒特別親昵,時不時蹭蹭對方的脖頸。
    也許世人並不知道,雪鳳和玄鸞本是行香山上的一對馬駒,由安瑾塵飼養。玄機子道長如此在意鳳王爺的事,其實也是有著一段淵源的。當年先帝慕容俊三次上行香山,一次,卻是為還未出生的慕容衝。他問玄機子“如何能保此子安然出世”,玄機子這一輩子第一次猶豫了。因為那一卦,明明告訴他,此後二十餘年,天下所向全在他一念之差。但是他若袖手旁觀,一條活生生的命就沒了。還是無法見死不救……玄機子也許做了這輩子最後悔的決定。因為慕容衝5歲那年大病,玄機子將他接到行香山,一直待到了7歲離開。就是在那裏,慕容衝和安瑾塵相識了。安瑾塵還記得兒時分別那一天,是寒冷的正月。鵝毛大雪朔朔,西風凜冽,他硬是抱著剛出生不久的白色馬兒在風雪中追著燕王的轎子追出了一裏路,直到轎中已經哭成淚人兒的小小王爺聽到那一聲聲的“鳳兒”。
    安瑾塵把已經懂的瑟瑟發抖的小馬駒放到暖轎裏:“鳳兒,你喜歡它。送給你,這是我最寶貝的了,可要好好照顧它。”
    “它、它還沒有名字。”慕容衝抹抹眼淚。
    “嗯……那就叫它雪鳳吧!”安瑾塵想了想,又道,“我留著的那匹黑色的就叫玄鸞。”
    “鳳王爺,該走了。太後該急了。”一旁的奶媽提醒道。
    “嗯……”慕容衝雖然年幼,卻十分懂事。心中再不舍,也不願意母後傷神。
    “去吧鳳兒,好好照顧雪鳳,也好好照顧自己!”安瑾塵的鼻子凍得通紅,卻堅定的微笑,“等它們長大了,我們要一起策馬馳騁!”
    馬車隊開始緩緩前行,速度越來越快,慕容衝打開窗幔看著雪中那一抹灰色越來越遠,最終消失在風雪裏,那句“我們要一起策馬奔騰,一定哦……”漸漸消散在風裏。慕容衝攥緊了拳頭,嗯,一定。
    從往事中回神的安瑾塵轉臉看向慕容衝,卻不想對方也看過來。一個雙目含笑,一個黑眸氤氳。
    “看什麼?”隻頓了一下,慕容衝轉過臉冷冷的問道。
    “沒……”安瑾塵摸摸鼻子,嬉笑道:“隻是想著鳳兒長大後一定會是個大美人。”
    慕容衝一愣,怒道:“我又不是女人!”
    “誰說隻有女人才能叫美人?其實你知道嗎。你的美貌已經在民間傳開,都說你將是傾國傾城第一美人呢。”
    “你……玄機子道長以後把謫仙台交給你這種整天想著聲色犬馬的人真的沒事嗎?就不怕謫仙台的百年榮耀斷送你手?我真的是堪憂啊。”慕容衝轉過臉去不看他。
    也不知是夕陽映紅了慕容衝的臉,還是因為他紅紅的臉頰而使得今天的夕陽特別美,總之安瑾塵此刻的心情特別好,比他參透漫天繁星時候的心情還要好。
    “到底在那傻笑什麼,我可完全沒有誇你的意思……”慕容衝看著安瑾塵吃吃的笑,嘴上抱怨著,心底卻也是一片柔軟。安瑾塵眉間的那顆朱砂痣,仿佛蜻蜓一般點了一下他的心田,泛出的漣漪一層一層暖進心裏。
    年幼的慕容衝當時無法言說,其實這種感覺是,心動。
    可惜當時的慕容衝無法理解,之後的慕容衝也沒有機會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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