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春花開又落，秋風吹著那夏月走，冬雪紛紛又是一年。
    在鄴城的第一場瑞雪過後，燕王舉辦了隆重的冊封大典。中山王慕容衝，虛滿十歲，正式任職大司馬一職，搬出燕國王宮，趕往平陽大司馬府。一個月後，入駐軍機處。
    軍機處地處偏遠，本就荒涼，到了深冬，更是冷的直教人打顫。
    慕容衝在軍帳中，披了一身白色狐裘。他烤瓷一般的膚色襯著狐裘潔白無瑕的毛發，讓他看起來更像是一尊工匠們嘔心瀝血雕琢出的瓷像，美的那麼毫無破綻。
    此時的慕容衝借著燭火查看軍機處的記錄、文獻。才到了一個月，他已經快讀完軍機處所以的報告，他天資不凡，過目不忘，相信過不了多久就可以親自號令將領，操練將士了。
    “報告大司馬。”帳外一個渾厚的男聲，那是左衛左參領，他年幼時家鄉饑荒，一路乞討到了平陽城，卻正是慕容恪救濟了他。從此他追隨慕容恪，雖然年輕，卻也軍功卓著。如今追隨大司馬。
    “進來。”年幼的大司馬說道，抬起頭。
    帳外轉進來一個皮膚黝黑，身材高大的青年：“報告大司馬，謫仙台大弟子玄秋子求見。”
    “什麼？”一直冷漠的慕容衝居然倏地站起身，墨黑的眸子露出欣喜的色彩，“宣。”
    左參軍躬身退出去，不一會兒就進來一個少年，估摸十三四歲的模樣。
    那少年一身欠灰色道袍，手中拿著一杆拂塵。雖身材削瘦，卻自有一股出塵的仙氣。他麵容溫潤俊朗，唇角帶笑，眉間一顆朱紅色的痣。
    “安瑾塵，你怎麼來了？”慕容衝一下子從榻上跳下來，跑到道袍少年身邊。
    “噓，小聲點，”對方卻驚了一下，低聲道，“好歹我也是燕國國師的大弟子，叫我玄秋子、玄道長……或者安道長也行啊。”
    “得了吧你，真不明白像你這種六根不淨的人怎麼被玄機子道長看上的。”慕容衝譏誚道。
    “咳，好歹我現在也是名氣不小的道長，你怎麼就不放在眼裏呢？”安瑾塵挑眉一笑，竟然有些風流少年的浚達——如果不加後麵那個搔首弄姿撥撩額發的動作的話。
    “撲哧……”慕容衝被他的動作逗笑。
    一笑回春姿。第一個映入安瑾塵的詞。
    “不過說真的，”慕容衝走到案邊倒了杯熱茶遞給安瑾塵，“你不是隨你師父在行香山閉關修煉嗎？聽說你師父自上次皇兄登基時算的那一卦後，就一直在謫仙台未出過。”
    “來看你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死了沒。”安瑾塵調笑道。見慕容衝作勢要打幹嘛舉起雙手，“別別……其實我是奉師父之命來協助你的。”
    “協助？”慕容衝眼神一亮，“你不走了？”
    安瑾塵也是高興的一點頭，抖露身上的雪花。
    “可是……可是你貴為謫仙台大弟子，皇兄怎會同意讓你助我？他不怕……”慕容衝又想到了是麼，黯淡下了目光。
    謫仙台自古是占星卜卦之所，每一任謫仙台主人據說都是奉天命為燕國國君占卜，貴為燕國國師。因為謫仙台本就能窺視天命，所以每任國師隻能為每一個君王占卜最多三次，以免亂了萬生之法。他們的地位在燕國十分尊貴，而且占卜從未失手。現任謫仙台的主人，玄機子，已服侍了三代燕國君王。一般國主都會在登基時候去問一次，臨終前問一次，如非生死存亡之時，是不會去的。當今聖上慕容慕容暐在登基之時也去問過一次天下所向。
    既然是如此重要，能窺測天意的一族，試問哪一任君王願意讓他們相助除了自己以外的人？
    安瑾塵看出慕容衝的疑慮，道：“其實前兩日，師父出山了。他親自麵聖，其實我也不知道師父說了甚，總之出來後就對我道‘你可動身前往軍機處，協助鳳王爺成大業。’”
    慕容衝被他搖頭晃腦，摸著不存在的胡須學他師父的樣子逗樂了，便也不再多想，忙喚來侍從準備車馬回大司馬府。
    或許是慕容衝這幾日來太過勞累，又或許是見了最信任的安瑾塵，他在馬車裏便沉沉睡去。安瑾塵看著慕容衝安睡的容顏，其實撇開一切，他隻是一個孩童。卻連庶民的孩子都不如，他甚至從未開懷的笑過一次，甚至從未放開一切的玩耍過一次。
    安瑾塵拉開馬車的窗幔，呐，又下雪了。鳳兒他，甚至沒有像同齡孩童一樣玩過一次雪，打過一次雪仗罷。
    輕輕歎氣，安瑾塵俊朗的眉眼蒙上一層灰。眼前這個身量瘦小的孩童，背負的太多，多的讓他心疼。他命裏能成就萬世功勳，卻也要踏著萬古枯！
    “你可動身前往軍機處，協助鳳王爺成大業。”動身前師父凝重的語氣，“我們也隻能盡人事，聽天命。切不可泄露天機，亦不要妄圖改變命運，切記切記。”
    天命是什麼？安瑾塵不懂，卻也從師父凝重的表情裏看出了端倪，他有意不把後半句話說給鳳兒聽，怕他也胡思亂想。當時的安瑾塵隻是想著，不論怎樣，他都會保他周全。
    命運的輪盤無情的轉動，任何企圖阻止疑惑翻轉它的人，都會被碾的粉身碎骨——如果他們當時能夠明白這個簡單的道理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