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畫心
    一眾人離開展覽區，徐老在路上笑著對自己的師弟說道：“江師弟是鑒賞國畫一等一的大師，也好好給我這大弟子提些中肯的建議。”
    “那是一定的。”外公笑著說道：“能得到徐師兄的青睞，肯定是很有天賦的孩子。”
    伊月跟在外公的旁邊，不去理會這些老年人之間的相互恭維。
    “你畫畫是不是很厲害？”突然自己旁邊響起了一個陌生的聲音。
    伊月轉頭，看見一個長得挺秀氣的男生在向自己微笑，問道：“你是在和我說話？”
    “嗯。”男生笑著點點頭。
    伊月“哦”了一聲沒再回答，自己畫畫厲不厲害自己還真不知道。
    “你都得過什麼獎？”男生繼續問道。
    “獎？”伊月不是很明白男生說的話。
    “就是你都參加過什麼畫畫比賽，有沒有得什麼獎？不過我覺得你肯定得過很多獎吧，你可是有一個是國畫大師的外公，真羨慕。”
    “我沒有得過任何獎。”伊月回答道。
    聽到伊月這話的男生臉上有點驚詫，說道：“怎麼會呢？你外公可是國畫大師，他肯定有教你畫畫，你怎麼可能沒得過獎。”
    “我沒有參加過比賽。”伊月加了一句。
    “那你為什麼不參加？”
    “不知道。”
    “怪不得我沒有聽說過你。”
    伊月：“……”我不需要你聽說過我。
    不久，一行人來到了一個十分寬敞的畫室，裏麵整齊的放著好幾張足夠鋪幾張宣紙的大桌子，桌子上畫國畫的工具和材料——毛筆，墨和國畫顏料，應有盡有，不愧是大師級別的。
    徐老，外公還有其他幾位大師興致勃勃的聚在兩張桌子前，畫著畫，互相切磋，談論得不亦樂乎。
    那些年輕的弟子，知趣的先到其它幾張桌子上拿起筆畫著畫，這也可以算是老規矩了。在自己的師父們一塊切磋的時間裏，弟子們先去畫著畫，用出自己所有學到的，把畫畫好，希望得到大師們的欣賞，然後也得到大師們的意見，幸運的話，如果得到大師的喜歡，還可以被大師悉心的教導一番。同時這也是為自己的師父長臉麵。
    伊月隨便找了張桌子，熟練的將熟宣紙鋪開，用鎮尺壓著宣紙的兩角，選了一支大小適中的毛筆，但是看著這雪白的紙麵，伊月不知道自己要畫什麼。
    伊月把毛筆放下，看了看四周，那幾個人已經動筆了。那個徐爺爺的大弟子雖一臉平淡，但是眼神專注，從他細致的動作來看，應該還是在白描，在熟宣上畫工筆畫。伊月覺得，他畫工筆畫真跟他的書卷氣挺搭。
    那個跟自己說話的那個男生，動作瀟灑幹練，迅速有勁，應該是在生宣上畫寫意畫，眼神炯炯，也是一臉專注。
    怎麼還有心情去看別人畫什麼呢，伊月不由在心裏責怪自己，我還是好好想想自己要畫什麼吧。伊月拿起筆，看著這鋪開的熟宣，突然想起了那幅《醉臥紅楓》的工筆畫，真的是很美的畫啊，為什麼會那麼美，為什麼會有那樣的神韻呢？
    伊月拿著筆，想著想著，不知不覺間竟在熟宣上把徐爺爺的《醉臥紅楓》畫了出來。
    伊月看著這幅自己模仿出來的工筆畫，苦笑了一下，還是不行啊。
    伊月把畫撤出，放在一邊，又鋪了一層生宣，換了一隻毛筆，想起那日答應蘇米拉給她畫那幅落日圖，至今都沒有下筆，不如今日就試著畫下。伊月靜靜回想著那時看到的畫麵，那天的心情也隨之而來，痛苦，失望，而後是釋然，最後放下，一切隨其自然，做好自己。
    這樣想著，伊月就認真的畫了起來，縱筆揮灑，濃墨淺色，水墨淡彩，沒多久一幅落日圖就完成了。伊月拿起來看了看，覺得這幅畫不同於以前所畫，帶著從不曾有過的靈氣和神韻。但是與徐爺爺的《醉臥楓林》比起來，還是不夠美，神韻也是有盡的。
    伊月又把畫放到一邊，把桌上沒有用來的畫畫的生宣放在了畫上，換上了煮硾宣，準備再重新畫一幅。
    “畫不出來嗎？“徐老的聲音突然在自己旁邊響起。
    伊月抬頭對這個慈祥的老人笑了笑，說道：“嗯。不知道要畫什麼。”
    徐老本是在與其他大師相談，一不小心看見其他的年輕弟子都忙著動手定稿，而伊月卻握著筆一動不動，就先過來看一下這個師弟的外孫女，卻看到她還沒有動筆。
    外公不知何時也過來了，對徐老說道：“我這個外孫女，不知道是有天賦還是沒有天賦。我沒怎麼教她，她自己一個人把那些畫的技法全都掌握了，而且還發展出了自己畫畫的獨特技巧。但是我看她的每幅畫，怎麼說呢，如果是論她的技法的話，絕對是遠遠超越了我，而論裏麵的神韻，卻是一丁點也感受不到。”
    伊月靜靜聽著外公的評價，自己也是這麼覺得自己的畫有著致命的缺點——沒有神韻。每次自己畫畫，都是出現這樣的結果。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可以畫出如《醉臥紅楓》甚至更好的畫來。
    徐老聽到自己師弟的話，立刻知道伊月的問題出在哪裏，畫裏沒有情感，沒有靈魂，跟自己年輕時很像。
    “江師弟，讓我跟伊月單獨說幾句話。”徐老笑著對外公說道。
    伊月疑惑的看著徐老，外公聽到徐老的話點點頭，就回到那幾個大師當中去了。
    “你畫畫的時候，心裏有什麼感覺？”徐老嚴肅的問道。
    伊月想了想，說道：“沒什麼感覺，就是認真的構思，畫畫。”
    “問題就出在這裏了。”徐老聽到伊月的回答，笑了。
    伊月疑惑的看著他，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
    “喜不喜歡那幅《醉臥紅楓》？”徐老問道。
    “很喜歡。”
    “這是徐爺爺我最喜歡的，也是最寶貴的一幅畫。”
    伊月看著這個滿臉慈祥微笑，眼神卻無比清明的徐爺爺，等待他接下來的話。
    “那畫裏醉臥的美人就是徐爺爺我本身，我當時所有內心的情感都宣泄在這幅畫裏。那種感受，我相信你已經體會到了。現在老了，偶然看到以前年輕時畫的那幅畫，那種感覺依舊如同當時那樣清晰的存在，不由又重新的畫了一幅，卻發現這幅畫居然成了自己無法超越的一幅畫了。”
    伊月沉默了許久，緩緩的說道：“徐爺爺的意思是，畫畫其實就是畫心，是嗎？”
    徐老欣慰的笑了下，說道：“伊月真聰明，一說就明白。但是，你也要明白，畫心很難，徐爺爺這一輩子，也就這麼一幅真正把心畫出的畫了。大多數人甚至那些大師的畫，還有徐爺爺的其它的畫，高超的技法是一部分，但畫裏更吸引人的，或者是品節，或者是思想，或者是情感，而這些都是心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