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曾經（二）
    後來放學時下雨，自己對於奶奶不會送傘已然是確定無疑的。所幸的是，還可以跟蘇米拉共一把傘，兩個人在春雨蒙蒙的時候，邊走邊玩著掛在路邊樹木的樹葉上晶瑩的水珠，路過荷塘時采摘一隻大荷葉，看著雨水在上麵彙聚成珠，然後骨碌碌的打著圈滾落在荷葉中心，那時伊月覺得世界上再也沒有比這荷葉的水珠更美好更純粹的東西了。
    伊月用了好幾天，將這雨中荷葉和水珠畫成了一副畫，即使那時自己的畫藝還不夠成熟，但是作為畫家和畫的鑒賞家的外公，卻十分欣喜的對自己說這是他看過的伊月你畫的最好的一幅畫。那也是外公唯一一次沒有失望的誇獎。
    小時候的伊月並沒有討厭過奶奶，現在也是，即使在伊月的認知裏認為自己的奶奶是一個無知而又狠心的人，因為她確實對自己有養育之恩。隻是無法喜歡上罷了。伊月怨恨過，因為自己身邊的孩子的奶奶沒有一個是像自己的奶奶那樣對孫女的，所以也自然而然的認為奶奶也應該更加關心和照顧自己，但是她沒有，所以自己怨恨過，但也時間不長。
    伊月有幾次因為畫畫忘記了還要寫作業，意識到的時候已經很晚了，沒有時間在做作業，但是自己又不願意去抄襲其它同學的，於是中午被留校補作業不準回去吃飯，蘇米拉就也陪著自己不回去了。後來蘇米拉的奶奶送飯過來，自己的奶奶卻沒有。那時伊月心裏是生氣而又失望的，帶著些許怨恨，想著就算不想走那麼遠的路，也可以叫蘇米拉的奶奶幫忙帶過來啊。最後就是在蘇米拉的“威逼”下，跟她一塊吃。
    後來放學，伊月回到家裏，不小心聽到爺爺在責怪奶奶怎麼不給孩子去送飯，奶奶說的那句話徹底讓伊月喪失了對她的僅存的親切和信賴，奶奶帶著尖銳的聲音生氣的對爺爺說道：“就少吃了一頓飯，又餓不死。”
    爺爺也生氣的對奶奶說道：“她還這麼小，萬一餓出病怎麼辦？”
    “她總是呆在房裏鼓搗那些破畫，叫她吃飯還磨磨蹭蹭的，怎麼也沒見她餓出病來？”奶奶氣勢洶洶的說道。
    之後的話伊月也沒有聽，走到院子門口的大樹下的石凳上坐著，看著晚飯輕輕拂著頭上的樹葉，聽樹葉相互摩擦發出的“簌簌”的聲音。心裏很平靜。
    對於爺爺的敬愛，出於他是長輩，是一個全村子的人都敬重的值得信任的村長，總是在外麵忙活著其他人的事，回到家裏會慈祥的笑著抱抱自己，誇讚自己的功課做的好，認可自己的努力，但也止於此了。不過伊月卻依然覺得很滿足，所以還是很喜歡爺爺的，雖然沒有太多親切感。
    伊月就是這樣過著，直到三年級父母把自己和弟弟接到了城裏，蘇米拉也是。住進了現在住的別墅。之後對於父母的忙碌而無法照顧到自己和弟弟的事，伊月也隻是心裏希望落空的失望後，沒有什麼太大的情緒，既沒有快樂，也沒有悲哀，就像冰心筆下的死亡，很平靜。
    隻是讓伊月更加擔心的是蘇米拉的適應，看到蘇米拉從沒有過情緒的低落，眼裏的失望和傷心，伊月不知道怎麼弄。最後伊月買了一隻小貓送給蘇米拉，讓蘇米拉有些事情去做，有東西去在意，就不會總想悲傷的事了。後來，蘇米拉又和以前一樣大大咧咧的和自己鬧在一起，隻是有些東西確實變了，那就是自己和蘇米拉變得更加懂得珍惜對方，珍惜自己現在所擁有的一切。
    伊月躺在床上，在自己心裏笑了笑，無論是痛苦的記憶，還是快樂的記憶，都是那樣鮮活的印在了自己的腦海，看那些小故事大道理的書，說要把別人的不好寫在沙灘上，一個海浪打過來就將之抹去，要把別人的好刻在礁石上，留下最深刻的印記去感恩。
    後者的話，自己還是能夠做到的。但是對於別人對自己的不好，自己也絕對不會高尚的在發生後當做從來沒有過。要知道痛苦的記憶跟幸福的記憶一樣來的深刻，沒有高低之分。所以明天爺爺奶奶到來的話，自己絕不會興奮的像蘇米拉那樣奔過去抱著他們，也沒有什麼話要說，至多高興的叫一聲“爺爺好”“奶奶好”，在一旁坐著，看他們跟老爸說話。時而扯到自己，就會禮貌的回應。
    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打斷了伊月的遐想，看看來點顯示——米拉。大晚上的打電話來幹什麼？接通電話，不由的揚起微笑，問道：“大晚上的幹什麼？”
    手機裏傳來了蘇米拉清脆的聲音：“伊月，明天和我一塊去買東西吧。”
    “買什麼東西？”
    “除舊迎新，我得給我可愛的貓咪們準備禮物啊。本來是想給它們壓歲錢的，可是它們是文盲，不會用錢，所以我覺得還是給它們買點小零食小玩具什麼的。”蘇米拉在電話那頭說道。
    伊月覺得自己頭上肯定出現了好幾個#號，文盲跟不會用錢有關係嗎？中國有八千多萬文盲，不都會用錢嘛。
    “明天爺爺奶奶不是會過來嗎？怎麼還跑出去買東西。”伊月收起自己的無語，問道。
    “他們到下午三四點才能到，我們上午去買。”
    “上午我沒有時間，我前幾天跟外公約好了一塊去徐波穀大師的國畫展覽。”
    “對哦，我忘記了。”蘇米拉在手機的那頭小聲驚呼道，然後立刻又笑嘻嘻的說道：“伊月，明天我一個人孤孤單單的去買東西，你得補償我，你得給我帶杯檸檬奶茶回來啊。”
    “沒錢。”伊月憤憤的說道，又來敲詐我！
    “不管啦，反正你賣身也得給我帶回來。”蘇米拉開始撒嬌道。
    伊月知道自己拒絕也沒有用，隻好忍著，問道：“你要冷的還是熱的？”
    “嗯～，熱的。”蘇米拉頓了會說道，其實自己更喜歡喝冰的。隻是天氣這麼冷，讓伊月給自己帶杯熱的，也好讓她暖暖手。
    伊月“嗯”了一聲，表示知道了，然後說了聲“晚安”。
    蘇米拉也立即回道：“嗯。晚安，伊月。”
    伊月拿著貼在耳朵上的手機等了一會，打算把電話掛掉，知道蘇米拉從來沒有比自己先掛過電話。
    突然，蘇米拉的聲音響起：“呐，伊月，明天一定要好好表現啊。”是認真的語氣。雖然平淡，但是伊月已經感受到了蘇米拉對自己的深沉的期待。
    心裏是無法言說的感動，沉默了會，伊月“嗯”了一聲，淡淡的說道：“我會盡力的。”蘇米拉打這個電話就是為了來鼓勵自己的，她呢，一直用著她的方式在意著自己，照顧著自己。就像她一直不會先掛電話，每次發短信最後的一條也一定是她。
    “嗯。那你早點睡。”蘇米拉說道。
    “嗯。”伊月應了一聲，等了會，將電話掛了。
    將身上的衣服換成睡衣，伊月到洗漱間刷牙洗臉，準備睡覺。明天的國畫展覽場地在青甸區，開車得要一個半小時才能到，而展覽八點就開始了，跟外公約好了在那裏會和，自己得六點鍾就起床。
    伊月躺在床上，想著自己明天該畫點什麼呢？對於畫畫，很熱衷，但是那種灰心也是一直存在著，苦惱也一直存在著，長時間的無力和迷茫讓自己都對自己失望著。以至於現在，自己拿起畫筆都不知道畫什麼，甚至想過放棄，隻是那份想要畫出令所有人讚美動心的畫的夢想一直在支持自己畫下去。但是一直沒有什麼長進。
    伊月側過身，畫什麼呢？自己還欠蘇米拉一副畫呢。直到睡前伊月還是沒有想出，在隱隱約約有了些頭緒後，伊月睡著了，睡夢中，安詳而又平靜，帶著一絲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