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上幼兒園應該帶的物品……”梔隨意地坐在地上，翻看著從各種幼兒園拿回來的小冊子。這些冊子翻來覆去也隻有一個重點。
    若你進來就讀，保證成績頂呱呱！
    每間幼兒園都寫著千篇一律的話，他怎麼知道哪一個說的是真的呢？
    梔有些煩躁，看著鼇睡得香甜的臉龐，開始為自己忿忿不平。
    憑什麼當事者可以舒舒服服地躺在沙發上睡覺，而他必須在這獨自煩惱？！
    咕嚕嚕。
    梔微怔，望向鼇瘦得可憐的肚皮。最後，脾氣勝過了理智。梔逼自己埋首在冊子裏，努力不理會那個聲音。
    咕嚕嚕。
    不要理會！不要理會！梔不斷地催眠自己，絲毫沒發現自己的行為有多孩子氣。
    鼇因為肚子餓，睜開了眼睛。可憐兮兮地望著梔，迷糊的鼇用軟軟的聲音開口，“爸爸，我餓。”
    “自己去煮。”雖然內心卻有些竊喜鼇對他的稱呼，但梔還是賭氣地拒絕。
    鼇眼底閃過了一絲受傷的神情，翻開被子。那小小的身子真的走去了廚房。
    梔悄悄地抬眼，心底咕噥，這小子怎麼真的跑去廚房了？
    鼇望著比他高的壁櫥，吞了吞口水。隨手拿起較輕的塑膠椅子，他慢慢地爬上椅子，想要找點食物吃。殊不知的是，他爬上椅子，不小心擦過放在極邊緣的位子的熱水壺。熱水壺搖搖欲墜，裏頭滾燙的熱水隨即灑出來。
    後腳剛踏進來的梔目擊這驚險的一幕，腦“轟”了一聲，所有血液倒流往腦衝。
    “鼇！”
    眼看熱水就要潑到鼇的身上，而當事者仍沒發現。梔下意識地用自己的身體護住了鼇。
    嘩啦！水撒落滿地。
    鼇疑惑地望向梔，隨既被嚇住了。梔悶哼了一聲，頭發和衣服濕成了一片，而紅紫的肌膚顯示他燙傷得極重。鼇不知所措，“爸爸……”
    現在鼇非常後悔，要不是自己跟他慪氣，固執地自己去找食物吃，梔也不會受傷了。想到這，鼇不禁哭出聲。之前的僵局也因此打破了。
    梔欲哭無淚，你呈什麼英雄啊你，現在好了，變成狗熊了。
    “臭小子，求我一下會死啊！”梔瞪著鼇。“這樣很危險的知不知道，要不是我受傷，我一定會把你修理得很慘！”
    “爸爸!你會不會死啊？我，我不要你死！”鼇哭喊，鼻涕和眼淚在臉上交錯著。
    梔暴跳如雷，“幹！我受傷了，你還咒我死啊！你這不孝子！”
    腦海中模糊地顯現出一個女子以及一個男子的臉龐，雖看不清楚長什麼樣，但全部都以厭惡的神情看著自己。鼇莫名地覺得恐懼。
    突然緊緊地抱住了梔，鼇微微地顫抖，“爸爸，你不要討厭鼇……鼇以後不敢了。”
    “知道了知道了！好痛！快放開我！”
    過後……
    餐桌上，
    “鼇，我要幫你找個幼兒園。”
    鼇抬起頭，腮幫裏塞滿了飯，“幼兒園？”
    “就是讓你和同年齡的孩子一起快樂地玩耍讀書的地方。”梔有些艱難地解釋。
    “一定會很快樂嗎？”鼇天真地問。
    殊不知，那神情卻喚起了梔內心中最不願意提起的回憶。
    “是邪惡之子！”
    從孩提時代就一直這麼被稱呼……
    “走開！不要靠近我！你這個不詳的海葵！”
    朝他丟石子的同學……
    “那邪惡的紅眼睛……不要！”
    昔日的好友看見這眼睛後的深深的恐懼。
    出乎意料地，梔沉默了。
    鼇不解地問，“爸爸？”
    不知為什麼，梔極想告訴這個孩子。關於紅眼的詛咒，自身的悲哀。但……若說出這些，鼇……這清澈的眼神會不會也露出那些令他自卑的恐懼呢？
    梔第一次在乎他人的想法。
    鼇怯怯地看著梔，“爸爸，你生氣了？對不起……”
    他真的好笨，為什麼老是惹爸爸不高興呢？
    打量著眼前這個在意他想法的孩子，那神情……和小時候的他慢慢重疊。梔情不自禁地伸出手，環抱住鼇小小的身子，仿佛守護著小時候的自己。
    這樣就好。
    梔抱緊懷中的孩子。
    這樣就好。
    鼇睜大眼睛，身子僵住了，這是梔第一次主動抱他。良久，鼇有些羞澀地回抱梔，“爸爸？”
    梔流下一滴眼淚。
    孩子……希望你永遠都不要變，一直保持這個純淨的眼神。這樣……說不定你就能不經曆悲傷和痛苦，代替我，快樂地長大。
    第一次，梔對眼前的孩子產生一種叫做“親情”的情愫。
    ******************************************************************************
    由於依蘭鎮的幼兒園的素質實在是太不好，梔最終選擇了一個建在外鎮上的清清幼兒園，據說從這出來的學生成績都是一等一的好。
    把鼇帶去幼兒園後，梔不放心地叮囑鼇，“等下看到老師後要請安，對同學要有禮貌，鞋子要放好，書包不可亂丟……”
    鼇認真地聽著，緊張得手心直冒汗，心底也感到有些奇怪。除了特別囉嗦以外，今天的梔不如平常般的休閑打扮，全身包得緊緊的，特別是臉部，還帶著一個大大的墨鏡。
    現在不是夏天嗎？連鼇自己看了都覺得悶熱……
    不遠處有兩個挺壯的孩子經過，不斷地嘲笑著梔的打扮。梔有些窘迫，“我先走了。”
    眼前這粉紅色、充滿夢幻色彩的幼兒園真的已經不適合他這個早已八百歲的老頭子了。更重要的是，他怕給鼇丟臉。
    鼇有些不舍得，但還是認命地走進教室。
    教室裏，四周都是與他年齡相仿的孩子。啊，剛剛遇到的那兩個壯孩子也在。鼇有些開心地靠近那兩個孩子。
    “你，你們好。我可以和你們做朋友嗎？”鼇結結巴巴地問。
    兩個孩子上上下下地打量著鼇，良久才微笑，“要當朋友？可以是可以……”
    鼇開心地想，這兩人果然是好魚。但，下一秒鍾，他就怔住了。
    “做夢時再想吧！你這個窮酸的家夥。”其中一個小孩露出厭惡的神情，“像你這種沒身份沒地位沒品位的賤民，竟敢碰我！我爸媽可是鯊族的貴族！”
    “老大，你說的真對！這麼卑賤的賤民竟觸碰了你那高貴的身軀……”另外一個孩子連忙附和。
    鼇又羞又惱。班上的人都不敢吭聲。因為誰都知道，惹怒了這個深受老師疼愛的大白鯊貴族可不是好玩的，以前還有一個被強製退學，而且父母到現在還找不到工作呢。
    望著圍觀的同學，鼇咬緊下唇，找了一個座位坐下。而那兩個大白鯊孩子依舊譏笑著他。
    開學的第一天，千萬不要惹麻煩上身。
    鼇深吸一口氣，努力地把腦中的不快拋開。上課鍾聲響了，所有圍觀的同學一拍而散。那兩個討人怨的家夥就坐在鼇的左右邊。
    真是冤家路窄……鼇不悅地想。
    進來的是一個看起來長得挺漂亮的女老師。鼇的眼中突然閃過一些奇異的畫麵，在漂亮的的女子外表下，藏著一個晶瑩剔透但帶些粉色的水母，過後緩緩浮現了四個字，鼇一不小心讀了出來，“桃花……水母？”
    印象中梔似乎在看報紙時說過……好像是個已經很古老的物種。可是，他為什麼會看到這種奇怪的東西？
    左右兩旁的大白鯊同學交換眼神，奸笑著悄悄地移近正低頭沉思的鼇。女老師注意到了，但默不作聲。大白鯊同學用手指不停地截鼇的腰。鼇吃痛，但還是默不吭聲地忍著。大概是覺得不夠盡興，大白鯊同學拿起了經過加工，最硬的鱗筆截鼇。這次的痛比之前多了十倍，鼇忍不住悶哼。
    不知是誰的鱗筆狠狠地刺進鼇的身體裏，血從身體緩緩流出，鼇終於忍不住喊出聲。
    在家就會做些家務打發時間。看著鼇有些破舊的的被單，梔買了一些由纖維製成的毛線，耐心地織出了一個全新的被單。
    望向鍾表，差不多是該接鼇的時間了。梔拿起外套，走出門外。
    在回來的路途中，鼇一直沉默不語，讓梔有些不自在。
    良久，鼇才開口，“爸爸，我不想上幼兒園。”
    “為什麼？”
    “他們……罵我打我。我一直哭。老師喜歡他們，不罵他們，罵我。”鼇靜靜地掉眼淚。
    “手給我。”
    孩子伸出手，梔抓起鼇的手，狠狠地咬下去。孩子吃痛，哭得更凶。
    “我咬你比較痛，還是他們打你比較痛？”梔望著鼇。
    鼇不停地哭，邊哭邊喊，“爸爸好壞！咬鼇！”
    “不準哭！”梔淩厲起來，“男子漢不要光知道哭！被罵被打就要罵回去打回去！這樣才是男子漢！”
    鼇愣住，眼眶中的眼淚硬是沒掉下來。
    “我家的孩子，要有骨氣，明白嗎？”梔語氣軟和下來，“說不定會再被打，但是你有反抗就行了。”
    說到這，語氣有些傷感起來。從前的他，也是有被同學欺辱過的經驗，當然，原因是這雙受詛咒的紅瞳。
    鼇握緊雙拳，眼裏滿是堅定的神色。
    看到這情景，梔不禁笑出聲。
    梔握著鼇的雙手，一大一小慢慢地走回家。
    ******************************************************************************
    隔天，
    剛到幼兒園的鼇吞了吞口水。
    刹那間，頭上頭發被拉扯的疼痛感讓他皺了皺眉頭。
    “啊，呆子來咯！傻子來咯！”兩個一看就知道是富家公子的大白鯊朝鼇扮鬼臉。
    鼇氣得發抖。
    “瞧他那傻樣，哈哈哈哈！笨蛋，笨蛋，鼇是笨蛋！”
    握緊拳頭，眼中強烈的怒意和恐懼有些讓大白鯊卻步。兩隻大白鯊強作鎮定，繼續譏笑鼇。
    “瞧他那落魄的小傻樣，肯定是個孤兒！”
    “什麼是孤兒？”
    “沒人要的孩子。”
    “哦！你一定是沒人要的孩子！”兩個大白鯊孩子齊聲同喊。
    鼇的怒意達到了極限。“住嘴！你們才是沒人要的孩子！”
    “竟敢罵本大爺？我可是第一名！”其中一個孩子怒了，“區區一個下賤的灰鯊竟敢這樣說我！”
    打了鼇一拳，鼇也不甘示弱地打回去。
    “我幫你！”於是，三隻魚扭打在一起。
    一個胖胖的女老師，走進教室。望向正扭打在一起的三隻魚，她尖聲地喊，“鼇！怎麼又是你？昨天打你的巴掌還不夠嗎？剛轉學就打我們幼兒園最優秀的同學。你的父母怎麼教你的？難道你真是沒人要的孩子嗎？！”
    兩隻大白鯊停止毆打鼇，可憐兮兮地向老師報告，
    “老師，你看我的手紅了。”
    “啊！破皮了！”
    女老師絲毫不理會在一旁渾身淌著血的鼇，心疼地看著隻受了輕傷的“優等學生”。
    良久，女老師站起身，語氣嚴厲，“鼇！把手伸出來！我要處罰你！”
    兩隻大白鯊“嗤嗤”地笑。鼇渾身骨頭痛得像要裂開來了，眼裏的怒火燃燒著。
    “老師，不是我做的。”
    “你這沒家教的學生還敢狡辯？我可是用我的眼睛看見的！”女老師揚起手，朝鼇甩了個巴掌。
    正當巴掌將要降臨到鼇臉上時，一隻手抓住了女老師的手。鼇閉上眼睛，誰知料想中的疼痛，並沒降臨到他臉上。許久，鼇才慢慢地睜開眼。
    黑色的發絲即使在水中也發出淡淡的光芒，這熟悉的味道……那紅色的雙眼……
    鼇愣愣地望向本不應該出現在這的梔。
    梔冷冷地望向女老師，“你這種丟盡咱們臉的敗類，有什麼資格當老師？”
    女老師又氣又惱，尖聲叫喊，“你是誰！我要去告你！”
    放開女老師的手，梔走向鼇，眼裏閃過一絲心疼，“笨蛋，叫你打他們，也沒叫你這麼拚命啊。”
    “哥，哥哥。”鼇回過神，“你怎麼……？”
    “你忘記帶便當了。”梔搖了搖手上的便當。
    不知從何時離開的女老師帶了一個老頭子進來，“院，院長！這個男人突然闖進來要強奸我！”
    梔翻白眼，這胖女人還真會編故事。
    老頭子聽後，狐疑地望著梔，“看你從出生到現在從來不碰女人，原來你喜歡這款的嗎？”
    梔冷然地回答，“我的回答仍然不會變。我不碰女人。”
    “你說什麼？”女老師的尖罵聲讓在場的所有人都不禁皺了皺眉頭。“院長你要相信我！這種社會敗類教出來的孩子幾乎把我班的優異生給打殘了！”
    梔真是有些無言以對。
    老頭子直接爆笑，“社，社會敗類！哈哈哈哈哈！備受崇敬的海的後代竟然也有這麼一天！”
    “……你笑得太大聲了，老頭。”
    聽完這句話後，女老師麵如死灰，“海的後代？難道你就是那個傳說中脾氣暴躁、繼承了海的遺誌的海葵嗎？”
    梔抬起頭，臉上那翠紅色的雙眼讓女老師的恐懼更加深了一層。
    “看來，我家孩子似乎不適合這呢。”抱起自家孩子，梔瞪著老頭子。“要說大白鯊和我的交情。那也還算不錯。他家族人的無禮我會記在心裏。說實話，這種沒有禮貌的小鬼還是趕出去的好。”
    兩個大白鯊臉青了。
    “太過分了吧。”老頭子抗議。
    梔轉頭，露出淡淡的微笑，走了出去。
    “那個……爸爸，我今天做得好不好？”鼇有些怯怯地問。
    梔瞪了鼇一眼，“一點都不好！”
    鼇失望，下一秒仿佛要哭出來似的，“對，對不……”
    誰知梔卻把鼇的頭壓進懷裏，“誰叫你要受傷的，笨蛋！活該！痛死你！”
    鼇怔了怔，隨後笑了出來，回抱梔。梔微彎起嘴角。
    “走，我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