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陳敘誠就是這個時候跑過來自首的。
    他說，他才知道出事了。
    他看著我笑，說你是不是恨死我了？
    他說他沒跟我說雄黃不能跟其他草藥一起就那麼煮成一鍋水。
    這玩意兒遇熱易分解，所以應該等藥都煎好了，再把它弄碎放到裏頭。
    我問他為什麼這麼做。
    他當時說話的神態我到今天還記得。
    好像終於卸下一切偽裝。
    我不知道他其實可以笑得這麼溫柔。
    我見過他善意的笑，熱情的笑，無奈的笑。
    可是當時他的表情近乎絕望的寵溺。
    那一瞬間我才突然意識到一直以來他有多難過。
    他說，因為肖恩對你不好，而你又不會接受我。
    他說，我以為他死了，你傷心一陣兒，也就忘了。
    然後就能一個人好好生活下去，不再總是遍體鱗傷的。
    我說，可是我愛他。
    陳敘誠說，我愛你。
    我忍不住說，可你讓我親手把他害成這樣，你想過我該如何自處嗎？
    陳敘誠的臉色蒼白。
    其實我一點都不恨他。
    我隻能跟他說：
    “對不起。”
    陳敘誠被判了五年有期徒刑。
    他被帶出法庭的時候一直在回頭往人群中看。
    他還是穿著那件淺灰色的對襟衫，帶著金屬細框的眼鏡。
    隻是頭發淩亂，人也憔悴了很多。
    我默默地目送他離開。
    法院給我的處決是給肖恩賠償精神損失費二十萬。
    開庭前一晚我去找了肖恩的母親。
    我說，您能不能讓我再看看肖恩？
    他就躺在他媽身後的屋裏，隻是還沒有醒過來。
    可最後還是沒能被允許進去。
    我簽了器官捐贈同意書。
    老實說，抗排異反應的藥我很久都沒吃了。
    我本來想著，要是我跟肖恩媽說我就快死了，馬上就可以把腎還給肖恩了，說不定還能再見著他一麵。
    隻是在我提出想見肖恩以後，他們連說話的機會都沒給我。
    我終於見識到肖恩他爸的拳頭。
    27
    我多想回家洗個熱水澡。
    房租還有幾天才到期，可房東堅持要把房子收回。
    將近有幾個禮拜我都呆在拘留所裏。
    無家可歸。
    我去了醫院附近的一個賓館。
    站在噴頭下，水流溫柔地拍上我的後頸。
    我閉上眼睛就想起肖恩從背後抱著我。
    我從超市買了很多凍成冰塊的礦泉水塞在包裏。
    打開空調，調到最冷，把浴室的門開著，在浴缸裏放滿涼水。
    然後把冰塊全都敲碎倒進去。
    我跨進浴缸，卻感覺沒有想象中那麼冷。
    隻是疼。
    從傷口滲到全身，從骨頭竄到頭皮。
    實在疼得受不了，我就拿起刀切開自己的手腕。
    新鮮的傷口讓我的手腕有一種灼燒感。
    我冷靜地看著血液隨著脈搏一股一股漫流而出，抬起手又補上幾刀。
    我把兩個手腕都切開了搭在浴缸邊緣，側著身子靠在浴缸裏。
    恍恍惚惚間看見年邁的阿婆衝我招手。
    她衝我笑，我走過去，居然滿心委屈。
    我說阿婆，上次你怎麼不等我呢？
    阿婆就拍拍我的背，像小時候一樣。
    她牽起我一隻手，接著另一隻手也被人抓住了。
    肖恩說，向東你要去哪兒？
    我看著他笑，我說：
    “我要去夢裏。”
    那裏春暖花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