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一頓飯後，孫友便找了個借口先走。丫丫也不放心，牽著小落同蘇笙二人打了招呼就走了。
    蘇笙看著三人這暗中波濤洶湧，抱著鳶尾道：“這到底是怎麼了？”
    鳶尾把腦袋朝他胸口裏拱了拱：“唉，誰知道呢。”
    回去後，孫友也是早早洗了便回了屋。還好丫丫這裏是兩室一廳，他同小落不至於睡到客廳去。
    掏出包裏的那顆丸子，這是臨走時鳶尾偷偷塞給他的。一同還附有一張紙條，上麵道吃了這個他的問題就都有了答案。孫友將信將疑，猶豫不定。不過在最後，他還是顫抖著手將那顆丸子喂進了嘴裏，自胸口湧出的那股暖流瞬間席卷了他的全身，腦袋渾渾噩噩的但孫友卻不覺得慌張，反而有一種熟悉的溫暖感。視線迷迷糊糊前，隻見小落同丫丫推開門朝他跑來。他們的身後，站著一個人，他一動不動地盯著自己看……
    小落同丫丫扶住昏倒的孫友，本來丫丫準備進來勸勸他。這時家裏卻突然冒出了秋言，就在丫丫準備掄膀子上去找他說道說道的時候，孫友的房間內卻發出了一道白光，他們趕去看見的卻是昏倒的人。
    秋言不動聲色地看了一會兒，最後歎了口氣走上前去自二人手中接過孫友，將他放到床上半攬在懷中，細細摩挲著他的鬢角，那眼神柔得讓丫丫這個粗神經都忍不住抖了抖。
    小落見此，伸手將她給攬住。問道：“你怎麼來了？”
    秋言挑眉看了看他，道：“怎麼，長大了對我口氣都不一樣了？”
    小落不語，他接著道：“怪我封印了你？”
    “這倒不是，不過……”不過屬於九尾天狐的驕傲，讓他對自己稀裏糊塗侍奉秋言三百年的事有點生氣。當然，對方待他的心他也懂，所以這話他也說不出來。
    秋言嗬嗬地點破他的那點心結：“我花了大半精力幫了你，自然是要報酬的。剛好身邊少個端茶倒水的小童，見你不錯自然就資源利用了唄。”
    小落嘴角抽抽，心道這家夥可真把狐狸那點不吃虧的本事發揮到了極致。
    “喂喂喂，你們的重點好像不對吧！”丫丫大叫道，跳出小落的懷抱，伸手在兩人之間來來回回地指了指，“現在咱們的重點是看看他怎麼了，你們兩怎麼一點都不關心他嘛！”
    “他沒事的。”秋言放開孫友，同時在他身上下了一個結界，“暈倒也隻是因為他前世的記憶打開，身體的保護性反應罷了。”
    丫丫瞪大了眼，小落倒是摸著下巴若有所思。
    “咱們出去等著，我把事情慢慢說給你們聽。”
    孫友覺著自己好像是在做夢，因為他現在看見的東西都曾在他夢中出現過。勾欄院裏的小孩在一個大雪天裏救下了一隻火紅的狐狸，他把狐狸揣在懷裏準備把他抱回房養著。這是一個玲瓏的小孩跑了過來，叫著這個小孩：“醜兒，娘叫咱們吃飯了！”
    小孩兒慌張地抱住胸前的小狐狸，回道：“恩，知道了。你先去，我馬上過來。”見小孩兒走遠，他才小心翼翼地將狐狸抱出來放在自己的榻上，用被子輕輕地蓋在它身上。狐狸黑黝黝地大眼睛泛著精光瞧著他，醜兒樂了，小聲道：“你乖乖在這裏休息著，待會兒我給你帶雞腿來。”狐狸好像是聽懂了他的話，用粉色的小舌輕輕舔了舔醜兒被他咬傷的那隻手，醜兒開心地摸了摸它的腦袋才離開。
    “薛姨。”醜兒衝桌旁那個風韻獨特的美人甜甜叫了聲，自醜兒的娘親死後薛姨便是照顧他的人。
    薛姨應了聲，招呼他快過來吃飯。醜兒慢慢地吃著，薛姨吃完了便出了門，留下自家兒子同醜兒在一起。醜兒趁孩子不注意，夾了一個雞腿塞進自己的衣服裏。
    “醜兒，你在幹嗎？”小孩兒轉過頭，剛巧看見這一幕。
    “沒……”
    “撒謊我就告訴我娘哦！”小孩威脅道。
    醜兒可憐兮兮地眨了眨言，掏出懷裏的雞腿支支吾吾道：“我怕晚上餓，所以……”
    “傻醜兒，早說嘛。”小孩伸出手端起桌上的那盤為數不多的白斬雞，盡數倒進了他的懷裏。
    孫友看到這裏有點納悶，這些怎麼會是他要的答案呢？正這樣想著，畫麵又是一轉，腦中騰出個念頭：這是數年以後。那小孩同他娘親被人接走了，那隻狐狸也隻留下了一塊血玉走了。
    自從薛姨走後，醜兒的日子便不好過了。這裏不容許吃白飯的人，醜兒自小瘦弱幹不得重活，老鴇見他略有姿色便決心將他被養成小倌。
    十六歲那年，正是他被開苞的日子。醜兒心知逃不過，但求上天讓這位恩客待自己溫柔些，好叫他不會那麼難受。可能老天聽到了他的心聲，這晚他被一個邪魅的男子贖了身，更想不到的是這男子竟然就是他小時候救下的那隻火狐。
    孫友看到這裏，心下已然明了了幾分。這男子，便是秋言，這醜兒便是那個蘇影了。不過故事還未結束，醜兒同秋言在一起生活，他兩在不久前便成了婚。沒有拜父母，沒有八抬大轎，隻有一群狐兒嘰嘰喳喳地熱鬧著。秋言攜了醜兒在市郊外住著，一日秋言留書一封道是天劫在前，他度天劫去了，讓醜兒好好照顧自己，三日後必回。
    也就是這一天，每個人的命運發生了轉折性的改變。秋言才走，隨後一群官兵便到了。醜兒被接進了偌大的皇宮，他一人被安置在了一見富麗堂皇的宮殿內，隔了很久才有人進來。來人一身便服，卻也蓋不住他一身的華貴，天子親自將跪在地上的醜兒扶起，平日裏不苟言笑的臉上此刻卻是滿滿的歡喜。
    醜兒這才知道，眼前這人便是小時候那個給他白斬雞的小夥伴。可是此刻這人卻不再會把心愛的事物讓給他人，他軟禁了醜兒，不顧他的反抗強要了他，對這人來說是夜夜笙歌，對醜兒來說卻是一場醒不過來的噩夢。
    又是一段日子過來，皇帝奇怪地生病，病入膏肓。禦醫束手無策，國師卻道這是妖孽作怪，遂攜了百名高僧日日在太廟內誦經作法。此時的醜兒卻知道，國師他們對付的那妖孽正是自己的所愛。雖不知秋言一人如何抵住這三日的法事，但他隱隱覺著再這麼下去秋言會支持不住。這時太後派人來傳喚，交談之下他的猜測得到應正。於是他同太後做了個交易，留秋言一命他便從皇宮離去。太後同意了，並賜他一枚丹丸，於是醜兒吃過便走。
    又是三日，皇上大病痊愈，醜兒離宮。
    醜兒步履蹣跚回到他同秋言住的那間竹屋，那人卻已不在。再接下去，秋言從狐族養傷回來看見得便是奄奄一息的醜兒。
    醜兒靠在床頭，朝他笑笑：“你回來了。”那樣子同他以往沒有什麼不同，他回家，他便笑著道一句“你回來了。”隻是說話間，鮮血湧出，染紅了他雪白的衣襟。秋言擁住他，抬手便想將自身法力注入。此時，他才曆了劫又鬥了法，自身本就虛弱。醜兒搖頭止了他的動作：“沒用的，我吃了噬魂蠱你便不用再浪費力氣了。”
    秋言抱住他的腦袋搖頭不語，醜兒又道：“這一生雖短，但我自問卻活得舒坦。自是遇著了你，我也就無所求了。我走後，你別傷心，你我原本也該是我走在前麵，你就當這是提前了吧。”
    “不！”
    “嗬嗬，我覺著我還是賺了啊！”醜兒兩眼漸漸迷糊，“到最後還能死在你的懷裏，言，好好活著，得道成仙。”
    秋言抱緊了他，搖著頭顫著手替他擦拭從嘴裏不斷湧出的鮮血。
    醜兒幸福地笑著，雙眼慢慢闔上，直到最後他才緩緩流下了淚，輕聲道了句：“忘了我吧。”
    “忘了？不！我才不會忘了你！”秋言紅了眼，一手抱著懷中漸漸冰涼的人一手淩空畫著符咒。漸漸地，一枚金色的丹丸從他嘴裏吐出，醜兒體內散出一縷幽幽地青煙投入金丹內。秋言手又一揮，這顆丹丸便消失不見。
    他輕輕地替懷裏的人理順耳邊的發，笑著：“我會等著你，等你養好了魂轉了世我就來找你好麼？”說著親了親對方的唇：“到時候，你可別再對我說這麼傷人的話了。”
    秋言的身子漸漸變小，最後又變成了一隻火狐。狐狸趴在那冰涼的屍首旁，依依不舍地輕輕舔舐對方的手指，最後從床上跳下張口吐出一團火，就著竹屋竹床和床上那人一同燒了去。
    孫友看著這身外的故事，心裏卻宛若刀割。心口處，泛著淡淡的金色，他知道，這裏就是那顆金丹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