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命中注定的相遇
    一
    人道，書香世家程府。
    十三四摸樣、稚氣未脫的書童雙手抱著一摞書，步履艱難地跟在一個書生後麵。
    “少爺，你今天的書沒抄寫完啊，老爺知道了又該罵你了。”
    隻見前方書生劍眉星目，俊臉清容，目光灼灼，雙唇櫻紅，好似啟齒便能口吐蓮花。
    他正是程家獨子程少涵。
    少涵毫不在意地說道：“我說安城，你再嘮叨個沒完就要變成老頭子了，那些個書我早就爛熟於心了，為何還要費神去抄寫一遍呢？有這功夫，我還不如去城中走走，說不定又能碰到好玩意兒呢！”
    說得正得意時，就見遠處大門那端飄來一縷淡藍香影，邊跑邊舞著羅帕興奮地喊：“哥！”
    “來得還真是時候。”程少涵右手一擺，扇子漂亮地聚攏了，笑著朝池夢瑤走去。
    這池夢瑤是程少涵的遠房表妹，是程少涵指腹為婚的妻子。程少涵對於這門婚事既不是很讚成也不是很反對。一來，這是雙方父母自小便訂下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乃是天經地義，雖無海誓山盟的深情，但也不好忤逆父母的意願；二來，這十七年來二人倒是頗能談得來，且自小一起長大，對於這個處來更像是好友的表妹，程少涵也並不太抗拒；三來，至今他也遇到過不少女子，但卻一直沒碰到過一個能讓他怦然心動的，相比他那一副鄰家女孩摸樣卻飽讀詩書的俏皮表妹，都差太多了。更何況他這表妹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樣樣精通，更難得的是她還精通武藝，可真正算是才貌雙全了。
    小鹿般歡快地奔到程少涵眼前的池夢瑤，瞪大一雙雪亮的眼睛，雙手捧出一張寫著些什麼的紙。程少涵看著這個長著鄰家女孩般可親俏皮臉蛋的表妹，心中歎道：不知多少人被她乖巧的樣貌騙到呢。
    隻因她這表妹外表看來乖巧可人，實則是個無法無天的、不喜拘束的“野丫頭”。
    “哥你看，這是我新近從蝶雨樓弄來的詞兒，你瞧瞧？”
    蝶雨樓是這青州城裏數一數二的賣藝樓，本地諸多富家公子小姐閑著沒事都喜歡去坐坐，與樓裏的俊男才女們吟詞賦曲、把酒言歡。這蝶雨樓的當家好像是從外地來的，聽說是一個富商，說是半生漂泊累了，所以就在青州城落腳開了這蝶雨樓，並重金招納各地俊男才女坐鎮，當真是個以文會友的好地方。
    “先不說這個，我今兒讀書讀得有些累，你陪我到城外去走走吧。”
    池夢瑤自然是高興的，程少涵拉起她的手就要往外走，剛過中庭，程家老伯就從門外進來了，一臉陰沉。
    “胡鬧！過幾日就該赴京趕考了，你知也不知？”
    程少涵自知理虧，隻得低頭作揖道：“父親。”
    “您就別罵哥哥了，都是我不好，明知道他功課要緊還來打擾他。”池夢瑤當即撒嬌地拉扯著程家老伯的衣袖耍寶賣乖。
    程家老伯立即一臉慈祥地對夢瑤說道：“夢瑤啊，你可別再幫著他說話了，我豈不知是這小子沒心思讀書，又想借口出去溜達。”旋即又一臉嚴肅地對程少涵說：“趕緊念書去，近些日子不許你再踏出府門一步！”
    程少涵無奈，一個無辜表情丟給池夢瑤後，雙手一擺便與安城一道回書房去了。
    二
    陽春三月，草長鶯飛，和煦春風拂麵而過，好似一縷青紗觸到肌膚時的清涼舒適之感，沁人心脾。
    清晨，太陽還沒有完全升起，沐浴在微弱晨曦中的青州城卻一片繁忙，熙熙攘攘地升起了嫋嫋炊煙。
    今天是三年一度的趕考日，城中趕考的青年才俊們都躍躍欲試，有的車馬隨從成群，看來甚是壯觀，有的則是單人附行囊，甚是單薄。
    程府門前。
    “少涵，此去定要為程家博取功名，耀我家門，你可記住了？”程家老伯用略帶沙啞的嗓音飽含滄桑地說道。
    “父親請放心，孩兒定當竭盡全力，不辱程家世代聲譽！”
    程家老伯欣慰地點頭，程家伯母卻耐不住了，一把拉過程少涵就開始哭哭啼啼地交代這交代那，十萬個不放心。
    “母親請放心，孩兒會照顧好自己的，況且孩兒身邊不是還有安城和這麼多的人跟著嗎，不會有事的。”
    程家伯母還是不放心，又拉過安城並隨從們囑咐這囑咐那，幾番折騰下來愣生生耽擱了一個時辰才動身。
    “哎！終於結束了！”
    “哥！”
    車隊走到臨近城門口時，池夢瑤香汗淋淋地來到馬車跟前。
    “哥~”池夢瑤瞅著程少涵，眼中淚水直打轉，雙手死扣著車窗半響說不出一句話。
    “夢瑤，我隻是去參加考試，又不是去了就不回來，你們不要一個二個都跟哭喪似的好吧？”
    “噗~”池夢瑤沒忍住一聲笑了出來。
    “哥，哪兒有你這麼咒自己的。”說著從腰間抽出一個香囊遞到程少涵麵前。
    “哥，把這個帶上吧，能保你平安的~考完了就早早回來，我等著你。”一副含情脈脈的樣子，任誰看了都不忍拒絕。
    少涵一看那香囊，差點兒沒忍住，與其說那香囊上所繡是“鴛鴦戲水”，倒不如說是兩鴨戲水，還隻能勉強看出點兒鴨的形狀。
    “夢瑤果然還是不善女紅啊”，少涵心想。
    抬頭一見快要哭出來的表妹，他便收起了這些心思，說道：“放心，我保證快去快回，你老老實實呆著等我回來就好了啊~”
    池夢瑤仍舊不舍地看著坐在馬車裏探出身子的程少涵，良久才費勁兒地點了點頭。
    燦爛陽光下，一路馬車並許多步行的學子們，長長短短地朝著京城方向趕去。十年寒窗苦讀，全在今夕一朝定乾坤了。
    三
    人鬼兩道交界處，無界城，幽冥穀。
    轟隆隆~
    一計驚天響雷將熟睡的美人從夢中驚醒，不停地拍打著心髒。
    夢裏那個長得跟她一模一樣的人，和那個素未謀麵的俊美青年是誰？那兩把古劍又是怎麼回事兒？那混亂的場景又是怎麼回事兒？為什麼自己總夢到這個場景，而每次都會感覺心很痛？
    她叫玉茭，是鬼道中一隻修業千年的白狐，千年來一直和娘親居住在這幽冥穀中。
    懶懶起身，看外麵日光正盛，興致突起。
    “今天還是照例去人道轉轉吧，看能不能遇到個合適的替身。”
    幽冥穀即處欲界人道和鬼道的連接地帶，兩道監管都比較鬆散，是各色妖魔鬼怪最為喜愛的地方，大家習慣稱之為無界城。而城中的這個幽冥穀則幾乎沒有人敢來犯，大概因為她的娘親很強吧。
    她的娘親名喚葉娘，是一個遊離於三界之外的強大存在，從她家遭橫禍、雙親歸天被葉娘收養起，這一千年來他們一直平靜地居住在這裏。
    葉娘在很久以前因故受過很重的傷，元神聚合能力非常差，不能長久維持真身，導致她每千年就要換一個元神容器，且必得尋六道之中得道的修業者做替身。
    玉茭雖然對這種做法不讚同，但是她也不希望葉娘有事，且葉娘跟她說，她尋的替身都是作惡三界的惡魔，因此她也就放心了，而且還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為葉娘尋覓合適的目標替身。
    眼看葉娘目前的元神容器就快要消散了，怕是就這一兩年了吧。
    玉茭三下五除二把自己收拾妥當，便化身一縷青煙飛身飄出了幽冥穀。
    四
    這是一個各類有情與無情生命共存的世界，人們習慣上稱之為三界。然三界和六道所指的都是這個世界，隻不過三界是按照境界不同區分的，六道是按照眾生種類或者說叫業力、果報不同區分的。
    三界即欲界、色界、無色界，六道即天道、修羅道、人道、獸道、鬼道、地獄道。欲界包含了修羅道、人道、獸道、鬼道、地獄道五道，而色界和無色界則在天道。欲界和色界眾生多由積善之功得生此二界，無色界眾生則需要斷除一切欲望和一定的靜定修持才能夠得生。
    欲界是有情欲、色欲、食欲、淫欲等各種欲念強烈的有情眾生（包括除天道無色界外各道未能擺脫生死輪回的修業者）生存棲居的地方。
    色界是各種欲望情感都已淡化，但還是需要依靠物質（色，指各種有形物質，包括自己的身體）生存的眾生居住的地方。
    無色界則是各種欲望情感都已消除，已經不靠任何物質生存的眾生居住的地方。
    色界比欲界壽命福報長久，此二界眾生福盡壽終後落入六道輪回，沉淪苦海，無色界則得以超脫生死、擺脫輪回，然若違反天道統轄法則，則會重新落入六道曆輪回之苦。
    色界之中都是些得道的上仙，由六道聖君統領，管轄欲界輪回；而無色界則是由超脫生死、擺脫輪回的得道上神們管轄，由天帝統領，居於九重天上，維持三界六道平衡。
    天道色界眾仙生命長度是欲界普通眾生的百倍，即千歲（當然聖君及個別高級上仙除外），而欲界也有一些利用或正或邪的方法超越普通生靈生命長度，甚至超脫生死的有情生物存在。
    五
    “人道果然與處處陰暗的無界城不一樣啊！”
    玉茭的雙眼目不暇接，不管看多少次，都還是覺得這裏奇美無比，哪裏是終日死氣沉沉的無界城可以比擬的。
    這裏是從鬼道踏入人道的必經之路——棲鳳山。
    放眼望去，成片綠色覆蓋著大地，五顏六色的花草遍山遍野，空氣中到處彌漫著清香，清新舒爽的環境叫人心曠神怡。
    “哎，不行，不能光顧著玩兒了，得趕緊去尋找替身，娘親可是正在受苦呢，我怎麼可以在這個時候貪圖享樂呢！找替身要緊，回頭再來看吧！”玉茭腳底乘風便一溜煙飛出了棲鳳山。
    就在她集中精力看著遠方時，忽聞下方一陣驚叫。於是她飛身速降，臨到叫聲源頭才明白，原來是無名小妖禍亂人道來了。
    本來她是不想管閑事的，不過姑且看下這小妖有何能耐吧，說不定能撿著個寶呢，順便救救這群人吧！
    “看那樣子應該是官宦子弟吧，這成群結隊的招搖過市，也不怕遭賊。”玉茭心裏這樣暗想著。
    玉茭摒棄禦劍，橙色氣劍立顯，一劍晃到小妖跟前。那小妖壓根沒注意到瞬間接近的玉茭，驚覺劍氣逼近，才慌忙躲避，卻沒能來得及完全避開，胳膊被劍氣劃了道口子。
    “少爺，快到車裏去，您就別光顧著新鮮了，我們可是很辛苦地啊！”聽得一個小童如是說。
    那小妖估計是回過神來了，一雙冒著寒光的綠色眼睛死盯著突然冒出來的不速之客。
    “看什麼看啊！沒幾把刷子就不要出來混啊，再看，小心我把你眼珠子挖出來！”玉茭不滿地抗議道。
    她很失望，這是個沒多少能耐的小妖，被她的氣劍擦到的時候就知道了。
    “真是的，害我白忙活一場！”
    六
    那小妖倒還有自知之明，就算是不服氣瞪了玉茭老半天，也還是知道自己的實力不及她，轉身一溜煙就跑了。
    她無奈地直搖頭，轉身欲離開。
    “姑娘請留步！”
    她停住，回頭，在看到那張臉時，五雷轟頂般瞬間凝固。
    “為什麼會和夢裏的那個人長得一模一樣？！”她無比震驚地在心中思忖著天底下竟還有這樣離奇的事兒，是真的被眼前的景象驚到了？！
    愣愣地盯著那一張帥帥的俊美書生臉足足有十秒鍾，然後發現眼前的人也一臉疑惑地看著她，老半天沒動靜。終於她被看得渾身發毛，忍不住叫道：“喂，看夠沒有？”
    愣頭書生這才回過神來，開口就問：“恕小生冒昧，我們以前見過嗎？”
    她頓時就傻眼了，不會吧？！
    “可小生實在不記得在哪裏見過姑娘，姑娘可曾見過小生？”
    “見你個頭啊！不跟你浪費時間了，我還有事要辦，先走一步！”
    愣頭書生！
    她不知道的是，原來這竟然是命中注定的相遇，是他們命裏注定的劫。